沈伯符 作品

第65章 陆大人说得胜已是定局,你尔多龙吗

出征那日,正是仲夏。-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

白凤仪将一方绣着缠枝莲的绢帕,悄然塞进他冰冷的甲胄缝隙里。

大军开拔的号角声撕裂长空。

她独立城头,目送那身影在浩荡烟尘中渐次模糊。

自那以后,她便日日登临这城楼。

目光如固执的候鸟,固执地望向丈夫消失的北方。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

城楼上的风从未停止过呜咽,如同她心底日夜翻涌的思念。

清晨,她刚刚登上城头。

官道尽头,一道尘土如黄龙般腾起,震彻大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胜了!”

“大军凯旋了!”

“快去禀告夫人,将军回来了!”

城楼上下瞬间沸腾如煮开的水。

白凤仪全身猛地一颤,指尖死死掐进城垛缝隙里,指甲瞬间翻折,沁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她踮起脚尖,身体绷紧如弓,目光如炬,在烟尘弥漫中焦灼地搜寻。

千万张被风沙磨砺得粗糙黢黑面孔在尘烟中晃动。

每一张都像他,每一张又都不是他。

她心焦如焚,目光一遍遍扫过,双眼酸痛,泪雾迷蒙。

忽然,她的目光死死盯住烟尘里一面高高擎起的旗帜。

红缨之下,虽面容模糊,

但那肩背的轮廓、控马的姿态,早已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骨血里。

是他!

这无声的呐喊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响,瞬间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喧嚣。

三年来积压的苦楚、孤寂、忧惧,仿佛瞬间被这狂喜的洪流冲决了堤坝。

她猛地转身,顾不上发髻松散,顾不上裙裾拖曳,拔足便向城楼下狂奔而去。

青石台阶一级级在脚下飞退,金钗滑落,青丝如瀑泻下,她也无暇顾及。

身后侍女们惊慌失措的呼唤声被呼呼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只觉胸膛快要炸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催动双腿,仿佛要追回那流逝的整整三年。

凯旋之师已如铁流般涌至城下。

三军肃立,刀戟如林,寒光刺破烟尘。?j\i~n¢j^i?a`n,g`b~o`o/k,.\c!o+m¢

队伍最前,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打着响鼻,马背上那高大的身影终于清晰。

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将军。

可眼前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璀璨耀目、意气风发的少年将领。

沉重的黑甲覆盖全身,甲叶上凝结着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迹,那是无数次血战留下的印记。

头盔下露出的脸,棱角被风沙和苦难磨砺得更加嶙峋刚硬。

一道暗红色的新疤斜斜划过左颊,如同大地的裂痕,尚未完全愈合。

唯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眉骨的阴影里。

目光穿透喧嚣的尘土和鼎沸的人声,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如铁锚般稳稳地投向了她。

“我……回来了。”

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粗粝的砂纸磨过喉咙深处干涸的血痂。

四个字,重逾千钧,越过了无数个浴血搏杀日夜的漫长归途。

白凤仪终于听到了那道声音,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

“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凝成这最朴素的四个字。

她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环抱住他沉重的腰身,将脸庞深深埋进那沾满血腥的冰冷胸甲里。

回到府邸,厚重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正厅内,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几位夫人亲手布置的接风宴早已备好,精致的银盘玉盏盛满了佳肴。

在赵红缨的帮助下,开始卸下那身战术甲胄。

随着甲叶一片片解开,脱下战袍内村的时候。

白凤仪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失手跌落在地。

热水泼溅开来,濡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未觉。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丈夫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

陆沉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动作有些僵硬的用手指慢慢摩挲着伤疤。

“没事这都过去好久了,已经不疼了。”

“沉舟!”

“沉舟!”

映入眼帘的是曹淑那张脸,三年过去魅力依旧不减当年。/3\8′看′书·网′ /更~新*最*快,

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她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同样用力地回抱住她,将头深深埋进她散发着清幽沉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这独属于“家”的气息。

“哎哎,还没过门呢!”

“当着我夫人的面,这不好吧?”

“讨厌死你了!”

后院传来一阵哄笑,暖意融融。

桌上炖煮的羊肉汤,在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升腾起氤氲的热气。

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温暖而踏实。

入夜,一具身体被焐热。

塞北吹不散的血腥气,也终被这几缕沉香温柔收容。

大被同眠,好不惬意。

草堂春水足,窗外日迟迟。

陆沉舟才恋恋不舍地起床,听得赵云通报,贾三他们已经等了许久。

本想昨晚就来拜访,可想到明公许久未见到夫人,也不忍打扰阖家欢乐。

陆沉舟迈步走进正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贾三已经留起了小胡子,看起来也苍老了几分。

“啊,三哥、五哥、大山,好久不见了。”

“劳烦明公挂念,我等别来无恙,盼公得胜归来度日如年啊。”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刘五,他的头发都有些白了,这三年也是操劳不少。

气质相比之前,也更加沉稳老练,陈大山还是一如既往的魁梧,多了几分书生气。

他们看着陆沉舟也是百感交集,明公这三年受苦了,昔日英俊的脸庞也逐渐沧桑。

四人相聚总是聊不完的话题,一直到日落西山这才迈步出门散步。

三年,不过白驹过隙。

庆阳府那条贯穿南北的主街,青石板铺就的“青龙路”,却在悄然间换了面貌。

当最后一抹天光被暮色吞噬,道路两侧那些林立的商铺门前,露营灯次第亮起。

穿梭在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主干道上。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向认出他来的街坊邻居点头致意。

看着眼前这被路灯点亮的繁华夜景,听着耳边市井的喧嚣和百姓由衷地赞叹,一股暖流在他心底悄然涌动。

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围满了人。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面前摊开的粗布上,摆着几面大小不一的物件。

“瞧一瞧,看一看咯!”

“惠民超市批发过的好东西!”

摊主卖力地吆喝着:“哎兄弟,要不要买一双劳保手套,干活可方便了。”

变化如春雨,无声浸润着庆阳府的肌理。

三年光景,城外曾经因连年干旱而荒芜的田地,早已经被另一种蓬勃的绿意取代。

菜市场内,各样新鲜的蔬菜、肉类....数不胜数。

王老蔫蹲在自己的小摊前,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笑容。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扒开一丛绿苗下的泥土,几个沾着新鲜泥土圆滚滚的豆子。

“新鲜的土豆,买回家煎炒烹炸,好吃的嘞!”

“一个七文钱,大姐要不要买一个回去试试?”

“不喜欢吃土豆,还有这些...”

一排排整齐的苗床上,翠绿稚嫩的叶片。

水灵灵的菘菜已经包心,碧绿的菠薐......

陆沉舟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不免感叹了一句:“这庆阳府是越来越繁荣了。”

“多亏了明公的运来的物资,如今的庆阳百姓丰衣足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恐怕就连大明王都也不过如此了。”

贾三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迎着陆沉舟进了一栋繁华的酒楼。

抬头一看——醉仙楼?

面对着他的疑惑,贾三解释道:“四夫人兄长的酒楼。”

“自从你走后的第二年,甄老爷也逐渐接纳。如今这城中不少的酒楼,都是甄家的门店。”

大舅哥啊!

陆沉舟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纯爱战士。

酒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欢迎光临。”

“哎,贾总管大驾光临,您怎么来了。”

小二一眼就认出了贾三,连忙招呼他进门:“掌柜的,贾总管来了。”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走边用手在围裙上擦拭。

“哎呀,三哥,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你安排位置啊。”

“来来来,这边请,刚刚走了一桌。”

甄道看着他笑眯眯的不为所动,又看向了他身旁双目阴鸷气势不凡的郎君。

不免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啊,就是.....”

陆沉舟不等他解释,就握住了甄道的双手,笑道:“大舅哥!”

“陆将军!将军在这!”

二楼眼尖的人认出了站在大堂里的身影。

刹那间,楼里黑压压的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陆将军在哪?”

“陆将军真的这在!”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最朴素也最炽热的感情直冲云霄。

无数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看着那个略显清瘦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诸位乡亲的抬爱,陆某感受到了。”

“我就是过来吃个饭,大家不要耽误了人家做生意啊!”

“你们吃就行,看到你们能吃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从醉仙楼出来的时候,陆沉舟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这一桌敬酒那一桌也来,最后只能甄道上场挡酒,不出意外也醉了。

“大舅哥别送了,嫂子你扶他回去休息吧。”

“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甄道摇晃着脑袋,脚步轻浮:“没....没问题,明天我让大厨过去....”

入夜,一个红光满面的汉子打包着半只烧鸡回家。

前脚迈步进家门,后脚就被妻子扭住耳朵。

“好你一个王二郎,又去吃酒!”

“媳妇轻点,这不是工程结束了,我跟工友们聚聚嘛。”

“我跟你说,今天我可看见陆将军了,还跟他敬了酒呢!”

闻言,桌上的两位老人顿时来了兴趣。

“儿啊,你说真的?”

“你真见到陆将军了!”

王二郎拍拍胸脯,打了一个酒嗝:“那还能有假,村里的刘四也看到了!”

“陆将军长啥样啊,是不是跟外面传闻的一样,三头六臂威风八面?”

“娘,你少听那些村口的胡说,陆将军啊长得很年轻呢!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