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一百个日夜了。
虓关,那座矗立在联军视野尽头。
宛如一头扼守着咽喉要道的巨兽,依旧沉默而傲慢地屹立着。
联军如潮水般汹涌扑击,又在它坚不可摧的城壁前撞得粉身碎骨。
剑南道大将军白行简,端坐于主位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
身形挺拔如青松,一身玄色软甲。
衬得面庞白皙冷峻,唯有那双凤眸,深潭般平静,不见波澜。
她面前的长案上,静静摆放着沙盘。
帐顶摇曳的牛油灯烛火,也映出她微微屈起的手指。
纤长骨节分明,此刻正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稳定地敲击在桌面上。
每一次敲击,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子。
投入帐内压抑的深潭,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她的左手是山南太守裴焕。
虬结的肌肉,几乎要撑破那身沾满暗红血污和污泥的厚重铠甲。
铜铃般的巨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瞪着前方。
仿佛那里正站着虓关那该死的守将。
“一百天!整整他娘的一百天!”
裴焕猛的一掌拍在面前矮几,案角一只盛满浑浊酒液的粗陶碗被震得跳起。
“老子山南的儿郎,尸体都能把虓关的护城河填平三回了。”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大将军,让我亲自带队再冲一次。”
“哪怕踩着兄弟们的尸首,也要把那狗日的虓关拿下!”
“老子就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裴将军勇猛,令人钦佩。”
谋士荀令的声音响起。
他裹在一身深紫色锦袍里,身形清癯得如同冬日的枯枝。
一张脸蜡黄干瘪,唯有一双眼睛,细长而幽深,闪烁着某种冷血爬行动物般的阴鸷光芒。
“只是,不知代价几何?”
“即便拿下,也不过是一座死城。”
“一座废墟,一座填满了你我将士尸骸的巨坟,意义何在?”
“荀令!”
一声饱含震怒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虓关明显已经穷途末路,难道我联军就要止步于此?”
“只要攻下虓关,陇西粮食尽在手中,何愁大事不成!”
荀令只是轻轻摇头:“攻是要攻,但现在还不是时机,何必徒增伤亡。”
“如今洛城困守待援,朝不保夕。若是狗急跳墙,黑甲军未必不会重创宋伯通。/优?品′小¢说.网_ \更?新?最*全·”
“我们坐收渔利不好吗?”
裴焕冷笑了一声:“就怕为他人做嫁衣!”
“陆沉舟声名在外,这段时间不见动静,谁知道他在谋划什么诡计。”
一个副将疑惑道:“不是说陆沉舟生死未卜吗?”
“这种骗鬼的话你也信?”
“你怎么不说陆沉舟现在就在门外呢!”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鬼啸,由远及近,疯狂地撞向帐门。
轰隆。
沉重的牛皮帐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一个血人,几乎是滚着扑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帅帐中央冰冷的地面上。
“将军,虓关援军已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们的防线被突破了!”
“什么?”
诸位副将全部猛然站起。
一向沉稳如水的白行简也有些坐不住,连忙追问。
“援军?从哪里来的援军?”
“并未查探清楚,只是他们手持黑匣子,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前方防线崩溃,我军损失惨重!”
裴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一愣,随即发出更加狂暴的怒吼。
“混账!!!”
“黑匣子就把你们打得丢盔卸甲,分明是你们擅离职守疏忽大意。”
“这才编出一个理由来寻求一条活路。”
白行简看向了裴焕:“你记不得我们在汉阴遇到的伏击?”
怒吼卡在喉咙里,他虽暴躁,却也不是愚笨之人。
汉阴遇到神鬼莫测的伏击历历在目,宛如一场噩梦挥之不去。
白行简的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闪过一丝惊恐。
在桌面上翻找了一会儿,拿起了一张图纸:“是不是这样的黑匣子?”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黑匣子!”
三人面面相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
不敢接着往下去想。
“撤军吧!”
荀令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恐惧”的东西。
体会过这黑匣子的恐怖,数声巨响过后,成片成片的士兵倒下
就连盾牌都能轻易击穿,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白行简咬紧牙关,不甘心地长叹一声,最终只能下令撤军。
就差一点!
就真的只差一点!
人马俱惊的混乱之中,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抗击。,e~z/小/说`网+ `更~新*最`全*
“明公,对面的骑兵冲过来了!”
陆沉舟直接袖里乾坤取出了面包车。
“你们几个跟我上车!”
陈浩南移动办公室行驶在平原之上,庞然大物的铁皮直接碾了过去。
现在撤军?
晚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当我陆沉舟没脾气吗?
跟我的保险说出去吧!
积压的情绪,那段时间的折磨,让陆沉舟开始变得疯狂。
“大哥!”
“那是什么东西!”
城头之上,吕三望着远处如同猛虎下山的铁盒子,惊恐万分。
骑兵根本对他无法造成伤害,反而被按在地上摩擦,还有那火舌般的光芒。
这就是黑甲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部队——幽灵。
吕冠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本以为手榴弹就足够惊为天人。
没想到有的武器比他更为离谱!
“传我命令,出城杀敌!”
被围困了一百天,也是他出口恶气的时候了。
搞得谁没有靠山一样。
吕军和陈大山骑着战马身先士卒冲入敌阵,赵云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各小队注意,城门方向的友军,不要误伤!”
“重复一遍.....”
“队长,西南方向有联军大旗,要不要追上去!”
“呼叫明公,需要补给!”
陆沉舟一个流畅的漂移返回山头:“东西都在车上,需要补给弹药的马上过来!”
几个士兵下了车就开始狂吐。
“将军,下次我们能不坐这玩意了吗?”
“头晕恶心,有些受不了。”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头晕是正常的!以后习惯就好了。”
又取出脉动和口香糖分给小队人员,这东西有效缓解晕车的症状。
“通知吕冠,让他们尽可能招降。”
“赵子龙补给完毕之后,带人围上去鸣枪示意,缴械不杀!”
“通知陈大山过来补充手榴弹,给我把对面打出阴影!”
一条条命令发出。
双方开始向西北方向追击,虎贲营一马当先炸开突破口。
虓关将士配合幽灵小队完成残部包围劝降,一场战斗从清晨打到黄昏。
可惜前方山路难走,敌军占据隘口,箭雨密集,陈大山也没有无脑往前。
没能留住剑山两道的指挥将领,着实有些可惜。
“启禀将军,此战歼敌数千,俘虏两万四千三十百二十七人。”
“盔甲万副,战马、驮马千匹,箭矢数十万,粮草万石....”
“攻城塔、冲车、投石机,各三十辆。”
“牛、驴、骡子等辎重运输,成千上万头....”
吕冠说得口干舌燥,都没有停下来的冲动,这可是大胜啊!
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其他的三兄弟更是心潮澎湃,跟了一位好主公,那可真是舒服。
陈大山砸了砸嘴:“剑山两道可真富裕啊。”
“大山兄弟莫不是忘了,平定陇西者为王,他们这是把家底全给掏空了。”
吕勇恢复了往日的血色,看起来健康多了:
“这下被将军打得溃退,短时间内怕是无力再战。”
“这场仗打得痛快!”
吕军拱手出列:“将军,末将请战随您一同支援洛城。”
他本就是个好战份子,眼下虓关困境得以缓解。
今天都还没杀过瘾,敌人就降了。
一股气血上不来下不去,着实难受。
陆沉舟翻阅了战报详细图表:“这个没问题。”
扭头又吩咐:“吕三,你把这些牛、驴、骡子分给百姓,让他们开垦种植。”
“如果有老弱病残的战马也一同分发下去,如今我们不缺好的马匹。”
“还是按照之前贾三的给你政策,这些是租借给他们的,价格尽可能拉低一些。”
吕三书写之后牢牢记下:“从庆阳运过来的种子马上就能收成,届时要不要....”
“不必,就存放在虓关的粮仓就好。”
“这灾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一到冬季又要面临无粮可收的境界。”
“虓关是青州府的门户之地,绝对不能有失。”
陆沉舟思考了一番:“时间就定在下个月初一。”
“吕冠吕勇,你二人挑选一百士兵来庆阳。”
“学习一下如何使用火绳枪和面包车。”
火绳枪?
面包车?
望着他们疑惑的眼神,耐心解释道:“火绳枪,跟幽灵小队的Akm差不了多少。”
“虽然射击距离比不上Akm,射程大概在两百米,威力比弓箭强。”
“但是用来守城绰绰有余。”
他们不懂,但是跟幽灵小队的黑匣子差不了多少,他们瞬间理解了。
有了这玩意,还怕什么围城啊!
“面包车,你们可以理解为比马快一百倍的东西。”
“就是早上我开的那个铁皮盒子,只要把水泥路修到虓关。”
“来回往返只要一个时辰!”
众人心脏猛地一缩,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就是神话里的飞天术啊。
“面包车可以用来运输粮食辎重,还可以运兵!”
“反正用处很大,不惧风雪,就是维修有点麻烦,这个今后你们也会了解的。”
陆沉舟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索性就让他们自己脑补。
“赵子龙,军队集结休整,明日清晨支援洛城。”
“派通信兵过去,用对讲机跟贾三他们取得联系。”
某处不知名的山坳里。
一盘散沙的讨陆联军终于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的娘啊,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一定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神兵。”
“我听说那陆沉舟......”
白行简揉了揉发胀的眉间,这黑甲军果然恐怖无比。
那黑匣子究竟是如何打造,为何能从百米之外就能夺人性命。
简直比连弩还要恐怖百倍。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还怎么平定陇西。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唐禄会这么大方的封王,原来是想让他们去当炮灰。
“大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裴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回剑南重振旗鼓,还是在此等待洛城方向的战事?”
“以陆沉舟此番雷霆手段,平定洛城易如反掌。”
白行简陷入了迷茫,又把视线递给了谋士荀令。
“我的建议是撤回剑南道,若非洛城战事,陆沉舟极有可能赶尽杀绝。”
“我没有见过他,可看着他手底下的将士,就能感知到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如今晋王已死,他定会举起清理门户的大旗,将整个北境收入彀中。”
荀令的眼神黯淡:“他统一了整个北方,便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求和吧!”
裴焕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声,随即又道:“我们进犯青州,他会同意我们求和?”
“一定会!”
荀令一脸笃定说:“突厥袭击扶风,坑杀百姓妇孺。”
“这笔账,陆沉舟不会善罢甘休!”
“他秉持人民万岁的信念,你猜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白行简清眸一亮:“攻打突厥!”
然后求证般的眼神看向了荀令,只见他微微颔首。
“陆沉舟攻打突厥,长途跋涉,没有三年五载根本难以完成。”
“我们士气受损,损失惨重,正好以此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如今平南王跟唐禄在江南道交战,我们也可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