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暗流

建元四年春。\齐!盛¨小+说\网¢ _最-新?章^节\更?新_快,

少帝宋符,早已从当初稚嫩的孩童,在这钩心斗角的深宫之中悄然成长。

他深知路要一步步走,为此他不惜委曲求全。

放下帝王威严,也要消除唐禄戒备。

就在更改年号之后,十七岁的宋符,开启了第一次亲政。

各地矛盾日渐冲突,用各种理由将唐禄的心腹调出洛阳,发动西宫之变。

独断朝纲的唐禄,就此处以极刑。

没人再敢小看这个十七岁的皇帝。

折冲都尉李寇、幽州都护公孙彻,收拢了剩下的残部逃回河东。

为了将风雨飘摇的大明扶正。

就在唐禄死后一年,少帝下令削藩。

这些藩王拥兵自重,成为中央集权最大的威胁。

镇北侯陆沉舟,正在平定北方突厥之乱,并没有在削藩的名单之中。

同时宋符开始修缮《虞史》。

清一色的虞人当值,代表了他继承了大虞王朝的政权。

剑南道白行简,接到削藩令后表面恭顺,却在一个月后突然起兵。

山南道太守裴焕举旗响应,一时间烽烟四起。

一些叛乱的洪流也加入其中。

不到半年时间,差点多丢掉了半壁江山。

平南王郑兴唯率军平叛,不料在征战中染上瘟疫去世,嫡子郑伏龙袭位。

同年,宋符与琅琊王氏之女,十四岁的王云裳完婚,并册封皇后。

她的父亲是大虞王朝八柱国之一。

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也有共享的政治资源。

建元二年,在郑伏龙剿抚兼施的攻势下,收复了六州八府。

白行简兵败南阳,裴焕死于流矢之中,狼狈逃回剑南。

建元三年。

宋符下令鼓励农耕,联合望族,声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同年更改官职,让其彼此制衡的同时,权力被进一步分解下放。

宋符与王云裳夫妻和睦形影不离。

王云裳表兄犯法,宋符本想赦免,但被王云裳制止。

皇亲国戚坐大,皇权受损,这绝对不是她的想看到的局面。

随后,宋符也越来越宠爱这位妻子,诸多政务也听取她的意见。

史称“二圣临朝”。

皇后家族如此强大的势力,却始终游离于权力之外。\k*s^w/x.s,w?.`c.o/m~

知道这个消息的陆沉舟,也不得不感叹:这皇帝娶了一个好妻子。

果然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全力支持他的女人。

洛阳,大明王都,白雾浓厚。

更鼓声在无边夜幕中缓缓消失,如同一个老迈巨人疲惫的喘息。

唯有宫阙深处,几点幽微的灯火在帘后摇曳。

骤然,一阵令人心悸的铁蹄声,自南面朱雀门方向。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快!”

“开小门!八百里加急!”

沉重的绞盘发出艰涩刺耳的呻吟,侧面的小门刚刚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黑影便如同离弦的箭矢般直射而入。

马背上的驿卒几乎伏贴在马颈上。

背上赫然插着三支染血的翎羽——三翎急报!

“大捷!”

“北方大捷!”

“黑甲军已经攻到突厥王庭!”

“平定突厥指日可待!”

声音在空寂的长街上疯狂回荡,直冲皇城方向而去。

几扇临街的窗户猛地推开,探出几张睡眼惺忪又惊疑不定的脸。

承光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角落里的阴翳。

少帝宋符起得很早,纤细的手指正缓缓抚过摊在御案上的一卷泛黄奏疏。

殿门轰然被推开,内侍监尖厉变调的声音直扑进来:

“陛下!”

“八百里加急!”

“大捷!镇北侯剑指突厥王庭!”

宋符抚着奏疏的手指猛地一滞,那薄脆的纸张边缘几乎被他无意识中按出裂痕。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并无半分惊喜,反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霾。

“捷报何在?”

内侍监几乎是小跑着,将那份封漆火印完整的军报呈上御案。

墨字在眼前跳动,宛如烫在他心底那根名为“忌惮”的弦上。

“臣陆沉舟,率黑甲军,鏖战三月,于于都斤山北麓合围突厥主力。”

“阵斩突厥左邪王,及以下万夫长十九人,破其牙帐,焚其狼纛。”

“颉利可汗仅率残部遁入北漠海,缴获牛羊、珍宝、辎重无数……”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好一个镇北侯。¨齐_盛~小?说?网- \免/费?阅`读?”

目光扫过阶下侍立、屏息垂首的几位重臣,最终落在侍立一侧的秉笔太监身上。“拟旨!”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洪亮与恩典:

“镇北侯、陇西节度使陆沉舟。”

“忠勇冠绝,功勋盖世。着即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加封武国公,食邑万户!”

每一个封赏的字眼砸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无声的回响。

阶下的宰相崔衍,须发皆白,身形清癯如鹤,始终保持着恭谨的姿态。

此刻,他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幽深如古井。

少帝走下金阶,看向了司空崔衍。

两人心有灵犀地迈步走出殿门,来至未央宫。

后宫,殿门紧闭。

熏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却压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算计。

“丹书铁券!武国公!”

十七岁的皇后王云霓,眉宇间带着几分酷似皇帝的阴鸷。

“他坐拥关陇十万虎狼之师,如今又得此不世殊荣。”

“然功高震主,古来大忌。”

“陆沉舟年纪尚轻,骤得此等泼天富贵与无边权柄,极易骄纵忘形。”

“这枚棋子,用得好,是殿下的登天梯。用不好......”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怕是养虎为患啊。”

宋符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叹息道:

“陆沉舟如今立下不世之功,朕若是不赏赐,如何安抚民心。”

他不希望陆沉舟大胜,自然也不希望大败。

最好是能与突厥斡旋数年之久,他也可以趁机发展培养军队。

可是没想到,霍乱四百年的突厥,在黑甲军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短短四年光景,就被陆沉舟打到了王庭。

这要再不招抚,恐怕他返程的时候,顺手连洛阳都打了。

“皇后,我跟宰相商议过。”

宋符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询问这位智囊妻子。

“待陆沉舟班师,朕愿意在宗庙前。”

“当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宣其不世之功,后结为异姓兄弟。”

“将公主或宗室女嫁给将军或其子嗣,使其成为皇亲。”

“你看如何?”

王云裳沉思了一会儿。

这就升级成了国家信用,若是日后反悔,代价极大。

“臣妾以为可以明升暗降。”

“设一个虚职,任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调兵权但无统兵权。”

“委以帝师之名,既显尊崇,又远离实权。”

崔衍有些疑惑:“恐怕他不会乖乖地交出兵权,反而会生出逆反之心。”

这倒是一个难听。

自古的兵权交接,向来伴随着腥风血雨。

谢云裳解释道:“我们可以散布邻国入侵谣言,声称需集中兵权统一部署。”

“待他交权后,再宣布慢慢宣布危机解除。”

“天下已安,大将军久握重兵恐损清誉。”

“暗示其交权可成千古完人,名留千史。”

“陛下先下罪己诏,释放部分皇权,迫使其表态效仿。”

“若与他成了结拜兄弟,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云裳不由得嘱咐了一句:

“陛下,切莫秋后算账啊!”

“事关重大,若是落人口实,那可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宋符叹了一口气:“就怕我愿,他也不肯啊!”

“你不是不知,陆沉舟秉持人民万岁的理念,而我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王云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陛下,这天下终究是您的天下。”

“对于世家门阀,我们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崔衍猛然一惊。

皇后啊皇后,您可真是过河拆桥一把好手啊。

别忘了,你谢家也是名门望族。

包括明太祖也是世家。

我也是,额.....

世家的存在确实让皇权忌惮。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世家的危害。

宋符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想借刀杀人?利用陆沉舟去跟他们斗?”

王云裳莞尔:“世家苦陆沉舟久矣,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正合我意。”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内城居所。

另一座同样戒备森严的府门——王府。

不是那个王府,而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琅琊王氏。

王昭文面容清俊,气质温润,此刻却眉头紧锁。

他面前恭敬侍立着两位身着便服,却气度沉稳的官员。

一位是清流言官领袖,魏谦。

一位是户部实权侍郎,李安石。

“陆沉舟此功,足以彪炳史册。”

李安石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忧虑:“可陛下的封赏太重了。”

“丹书铁券,非社稷危亡不得用刑,这几乎是将他置于国法之外。”

“万户侯的封地,更是在漠北附近膏腴之地。”

“兵权、赦权、财权,尽归一人之手.....”

王昭文白皙的手轻轻抬起,打断了他的话。

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崔相那边可有异动?”

魏谦上前一步,低声道:“崔相在朝堂上虽未置一词。”

“然,今日散朝后被召入未央宫,密议良久。”

“听闻府中似有突厥商贾出入的痕迹,只是森严难查,尚未坐实。”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陆将军乃国之干城,然其功勋已成烈火烹油之势。”

“朝中忌惮者,恐不止一端。”

“不如稍示亲近,以安其心。”

王昭文沉吟着,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温润的眸子跳跃着复杂的光芒。

亲近?

示好?

在这漩涡的中心,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他缓缓道:“此事容我三思。”

然而,在这阴谋算计之外。

定国府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位三朝元老,也就是平南王郑伏龙的爷爷。

一位须发花白,面颊狰狞的老将。

西宫之变,就是以他的部队为主力,这才消灭了独断朝纲的唐禄。

郑擒虎独自坐在靠窗的一张酸枝木圈椅上,面前的小几上只放着一杯清茶。

他那双阅尽沧桑、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落在那一份份奏折上。

“烈火烹油,鲜花锦簇。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万丈深渊啊。”

“陆沉舟这功勋,怕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朝堂上那些靠笔杆子杀人的文官,还有....”

他浑浊的目光从窗外眺望远处:“还有这些心思各异的自己人。”

他冷笑一声,话中带有些许的悲凉:“府里库房备下的贺礼,再加三成。”

“要厚!要扎眼!”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定国公府,是如何为陆将军高兴的。”

身旁的老管家一丝了然,无声地退下。

郑擒虎重新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茶,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