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要一直陪着朕◎
忽然, 这一切顷刻间消失了,京城别院卧房里有许多人走动,她蜷缩着身子, 脸色惨白, 血水把身下的单子都湿透了, 身体里的血要流尽了。
李业看着怀里方才还笑的魏楚突然脸色变了,出现痛苦的表情。
忙唤道:“阿楚,醒醒!”
魏楚倏忽醒了, 身体没有痛感, 黑暗中看见李业近在咫尺的脸。
自己又做噩梦了, 前世的遭遇, 在最初一年午夜梦回中频繁地出现, 后来渐渐不再梦见了。
纱幔里, 光线模糊,魏楚看不清李业的五官, 想起湖边假李业。
魏楚伸出手,摸李业的脸, 这张脸, 有着近乎完美的五官,前世在李业睡去后,她偷偷地看他, 摸过很多次, 闭着眼睛靠手摸也能辨别出真假李业。
李业没动,任魏楚在脸上摸, 心神有点恍惚, 这个感觉非常熟悉, 无数次梦里, 梦见一只小手摸他的脸。
魏楚摸到眉骨,浓黑的眉,微挑的凤眸,高挺的鼻梁,下来是削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确定这是真李业,放心地要收回手,却把李业的大手抓住,“阿楚,你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魏楚想起梦中的场景,有点伤感地说;“梦见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死了。”
“胡说!”
李业斥责道。
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慌,把魏楚往怀里紧了紧,道:“朕不会让你死的。”
“我也不想死。”
“你要一直陪着朕。”
可是我不喜欢皇宫,你有许多女人陪着,魏楚心里的话没有说。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有一件东西,给你看看。”
她从褥子底下翻出一张纸条,交给李业,李业拉开幔帐,对着月光看纸条上的字。
然后,点燃床头的宫灯,把纸条放在火上,看着燃尽了,熄灭宫灯,说;“你当什么事情都没有,按他们说的办。”
魏楚醒了,李业当然不能放过,直到夜半,才歇了。
黑暗中,梅雪兰站在西间门口,听不清西次间里面两人的对话,后来传来床榻轻微声响,男女交缠的喘息声,寂静的夜里这让人脸红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梅雪兰浑身冰凉。
次日,魏楚醒来时,李业已经走了,她坐起来,发现枕头边放着一个匣子。
她拿起来,打开看,匣子里一个玉像,仔细看是自己的小像,眉眼逼真,神态娇憨。
穿了中衣,唤景秋。
景秋进来,拉开纱幔,挂在两侧金钩上,看主子手里拿着一个玉像眉开眼笑,问:“主子得了什么好东西,这般高兴?”
魏楚问景秋,“你看像不像?”
景秋接过玉像看一眼,又看看魏楚,笑着说;“别说还真像。”
问;“皇上送的?”
“皇上放在我枕头边。”
李业送她的生辰礼物,昨晚没说。
魏楚走去外间,添香已经备好热水,香胰子,魏楚洗脸。
景秋给她梳头时,魏楚又拿出玉像看。
添香看见,凑过来,问;“这个玉像是主子?”
“你都看出来了,证明这个玉像很像我。”
添香的脑子不太灵光,认出玉像是自己,魏楚对景秋说:“小像好生收起来。”
刚要交给景秋收着,这时,梅雪兰梳洗完,走过来,问;“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
“我们主子的小像。”
魏楚不知道梅雪兰没走,要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梅雪兰拿过来看,说;“这是姐姐的小像。”
巴掌大小的一块玉,每一根头发,衣裳的褶皱都精雕细琢,五官神似。
梅雪兰握着玉,触感温润,这玉像似乎还残留着一个男人的体温。
而这个男人的对另一个女人如此用心,槁枯的心,竟然隐隐地疼。
佯作不知,问;“谁送姐姐的小像?”
“一个旧识。”
魏楚没有说李业来刺激魏雪兰。
梅雪兰知趣地不再问了。
皇帝秋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出京,文臣武将,后宫嫔妃,诸王公主随行。
后宫嫔妃们各人带两个随侍,魏楚带了春喜和景秋。
前方是皇帝的马车,接着就是如嫔、慎贵人、魏楚等的马车,然后是诸王公主的马车,文武大臣骑马。
秋色已深,沿途庄稼已经成熟,是个丰收年。
日头偏西时,一行人到达围场,魏楚为之惊叹,围场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草原辽阔,森林胡泊,郁郁葱葱林中,可看见奔跑的动物。
连成片的帐篷,坝上草原,塞外风光。
中间鎏金顶,最壮观豪华的帐篷,是皇帝住的帐篷,几个嫔妃住在周围帐篷。
魏楚分在李业旁边的帐篷,如嫔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贞常在,明我们比试骑射。”
“嫔妾的骑射功夫怎能跟如嫔娘娘比,嫔妾告败下风。”
魏楚的确技不如人,不逞强失了面子。
如嫔得意,说;“贞常在既然骑射不行,跟着滥竽充数,真是阵阵落不下。”
“嫔妾开开眼界。”
如嫔撇撇嘴,心想,贱人就是为了接近皇上,对慎贵人说:“就有那种人嘴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慎贵人笑着说;“娘娘这话太直白了。”
朱答应讨好地说;“谁敢跟娘娘争,就算有那个心,也要掂量自己的斤两,分量够不够?”
“有的人不自量力。”如嫔白了魏楚一眼。
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魏楚。
乔常在倒是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朱答应仗着惠贵妃之势,才真正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魏楚被几个人冷嘲热讽,无非就是后宫女人的嫉妒,犯了口舌之争,魏楚以下犯上,犯了宫规,她不出一声,如嫔拿不着她的错处,也就只能嘴上占了几句便宜。
“我们进帐篷里看看,我还没住过帐篷,今晚就住在帐篷里。”
乔常在说。
经她一说,几个人急着看帐篷,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乔常在回头,朝魏楚点了下头,魏楚朝她投去感激地目光。
乔常在与她没有交往,乔常在与如嫔和慎贵人走得近,如嫔和慎贵人对她没什么恶意。
乔常在无宠,因此如嫔和慎贵人把乔常在拉拢一伙。
见几个人走了,景秋小声说;“真欺负人。”
晚膳,皇上和皇家宗室诸王公主嫔妃一起用膳。
定陶王,恭文王,文献长公主,文康长公主,祥郡王,襄郡王,都是皇帝的平辈。
皇帝和几位王爷长公主忆起先祖皇帝秋弥之时的一些趣事。
魏楚边吃边听,一片和谐,这时,一个太监走过来,端上一道点心,在魏楚耳边小声说;“去小树林。”
这个太监声音低到只有魏楚能听见。
然后,那个太监退下。
魏楚朝李业上座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对上李业目光看过来,魏楚微微点头,李业心领神会。
魏楚相信自己与李业的默契。
然后魏楚悄悄离席,李业余光看见,朝身旁的邓朴使了个眼色,邓朴退了下去。
走出帐篷,景秋和春喜跟上来,魏楚大致辨别一下小树林的方向,对二人说;“你们不用跟着我。”
朝西南方向一片小树林走过去,她知道李业派人保护自己,而且这伙人现在用自己,对她不能伤害。
走到小树林边,还是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小树林,走出十几步,突然眼前一黑,头被什么东西罩住,同时双手被人反剪,一个声音在耳边,熟悉的女声,听上去嘶哑,极难受,此人变声了,“明日按照树上的标记,把皇上引到地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会得到一笔赏金。”
魏楚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说;“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到。”
身后的人靠近,一股檀香味飘过来,魏楚敏感鼻翼阖动,捕捉到,那人阴恻恻地说;“我相信你能做到。”
魏楚想引她说话,多一点判断,问:“你们为何笃定我能办成此事?我一个小小的嫔妃,其实你们可以找别人,如嫔,慎贵人,比我位份高,更容易接近皇帝。”
“找谁是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是个小小的常在不假,可你和皇帝关系,宫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最清楚,只有你能办到。”
沙哑的嗓音,就像破锣鼓,魏楚身上泛起阵阵恶寒。
“你们高看我了,我若是办不到。”
魏楚话音刚落,只觉后颈像被利刃划了一下,背后之人阴冷地狞笑,“少废话,我们随时能取你的小命。”
两人很近,那人几乎身体贴上她,魏楚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檀香味的同时,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这股味道似乎和太监身上的味道一样。
“按照我说的做。”身后的人把她掉转身,命令道;“一直朝前走,走出二十步,自己把面罩揭开,不许耍花招。”
魏楚试探着朝前走,数着走了二十步,拿掉套头的面罩,树林四周就她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楚走出树林,边走边想,,那个说话声音像女人的人,似乎是伪装的,其实是个太监,太监由于身体的残缺,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
她一直留意宫里太妃,太嫔,公主,王爷身边的有没有这样的宫女,其实她判断错了,这个人是个太监。
景秋和春喜在帐篷外等她,二人不知晓主子一个人去小树林做什么,也不敢问,担心主子的安全,看见她,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魏楚走过来,对景秋说;“泡一壶热茶。”
方才她仗着胆子,此刻周身发冷,尽管知道李业在小树林周围一定派人保护她,不敢靠太近,以免被那人发现。
捧着热茶,半天缓了过来。
一个太监从帐外走进来,“贞常在,皇上在外面等贞常在。”
邓朴牵着两匹马,一黑一白,魏楚走过来,走到白马旁,摸着白马的头,白马很温顺,这匹汗血宝马是李业送给她的,留在了魏府。
擡头问:“我那匹枣红马呢?”
李业斜睨了她一眼,魏楚立刻闭嘴,枣红马是周劭送给她的。
“上马溜溜”李业牵着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魏楚灵巧地跨上马背,李业随后上了黑马。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两匹马一黑一白,李业一袭白衣,魏楚身着红裳,跃马奔驰,两匹马跑到河边,李业和魏楚并坐在河边草地上,两匹马在河边饮水。
“那个人让我把皇上引到地方,按照树木上刻的标记。”魏楚说。
“你按他们说的做。”李业平静地说。
“树林里的那个人,就是上次在宫里挟持我的人,我的眼睛蒙着,听声音是个女人,方才,我和那个人距离近,我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是太监身上的味道,我怀疑她是个太监,假扮女人掩盖他的身份。”
李业和她十指交缠,“阿楚,现在汉王叛军联合西戎,汉王的封地经营多年,把叛军残兵败将收纳麾下,朝中有汉王的人,他们在京城,策应汉王叛军。”
魏楚发现李业登基,中原战乱没有平息,各方残余势力猖獗,而且朝堂中各方势力渗透,周边异族伺机而动,李业虽然打败了各路叛军,平叛稳定混乱的局势,不是一日之功。
“他们想趁着皇帝秋弥下手。”
“阿楚,你怕吗?”
“怕”
方才她确实很害怕。
“既然怕,为什么去?”
“我需要了解他们具体的计划,皇上也好提早做准备。”
李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阿楚是担心我?”
魏楚不得不承认,她担心李业的安危,说;“你是个好皇上,这是百姓之福。”
“仅此而已”
魏楚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两人相处多年,在魏楚心里,没有男女情爱,把李业当成亲人看待。
朱答应拉着如嫔,两人躲在树后,朝河边看,朱答应小声说;“娘娘,看贞常在和皇上干什么呢?这才来一日,她就得手了,嫔妾就说贞常在不简单。”
两人离得有点远,日落了,而且近处有大内侍卫,两人不敢靠近,看不太清楚。
“这个狐貍精,见缝插针,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娘娘看,光天化日,真让人脸红……”
两人影影绰绰看见河边的男女叠在一起,如嫔脸红地啐了一口。
第二日围猎,所有人上马,魏楚骑她的白马,看见森林里动物奔跑,跟在李业身旁。
冲进树林后,魏楚注意树林中的标记,终于发现一棵树上标记着一个箭头,箭头指向左侧方向。
魏楚举起弓,射一只鹿,一箭射偏了,旁边一只箭射过来,奔跑的鹿颓然倒地,魏楚看过去,原来是如嫔射出的箭。
如嫔十分得意,太监喊;“如嫔娘娘射中鹿一只。”
如嫔轻蔑地看着魏楚,“贞常在,不好意思。”
抢了你的风头。
李业举弓搭箭,对魏楚说;“看着”
魏楚学着李业的样子,搭弓射箭,又射偏了,李业补了一箭。
太监高喊;“贞常在射鹿一只。”
如嫔瞪一眼这个太监,狗奴才巴结讨好贞常在,明明是皇帝射的,看着二人,不免嫉妒。
勒马故意慢下来,落在皇帝和魏楚身后。
她举起弓箭,对准魏楚的马射了一箭,白马后腿中箭,倏忽惊了,前蹄腾空,直立起来,魏楚堪堪被白马摔下地,李业倾身,探手接住她。
魏楚稳稳地坐在李业的黑马上,坐在李业身前,邓朴控制住白马,查看马匹。
这时一个灰兔跑过,李业手把手教魏楚拉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奔跑的兔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魏楚转头看树上的箭头,李业早看见,黑马朝着箭头指向奔去。
这匹通体黑缎似的汗血宝马,奔跑的速度快如闪电,渐渐甩开了所有人,带着二人进了森林深处。
四周没有人,动物渐渐少了,李业侍卫的坐骑脚力没有黑马快,没有跟上皇上。
魏楚紧张起来,密林深处就两个人,禁军在哪里。
魏楚现在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李业,李业是帝王,一旦李业遭遇不测,天下又要大乱,民不聊生。
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四周很静,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魏楚扯着缰绳,小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李业不动声色地看树木上标识箭头,继续往前走。
李业感受到魏楚的紧张,伏在她耳边,低声说;“害怕?担心自己还是担心朕?”
“皇上”魏楚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
两人的身体紧贴一起,李业一手执弓箭,强有力的手臂箍住她,魏楚的心渐渐安定。
往前走,箭头没了,这是一块空旷的空地,四周树林如果有埋伏,空地没有任何屏障。
“回去吧”魏楚声音发紧。
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走。
进入森林深处,如果没有箭头引路,两人肯定迷路,李业的坐骑黑马通人性,老马识途,顺着原路往回走。
正当魏楚提着心落下,忽地又提起来。
只见前方路上出现三只虎,三只虎像是一家三口,一雌一雄两只老虎,还有一个幼虎。
这三只虎一起扑上来,李业的箭要射中三只老虎,相距太近,根本来不及。
魏楚小声问;“皇上,看不见禁军。”
“没有禁军,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李业声音平静。
那伙人命自己引李业来到这里,李业既然提前知道,没有早做准备吗?
魏楚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那伙人埋伏在刚才的地方,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
“他们行事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你,这次是个试探。”
“所以皇上没安排禁军。”
“我如果做了安排,他们发现后,又缩回去了,再也不相信你。”
“皇上这样做太冒险了。”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老虎来了。
三只虎挡在路中央,和李业魏楚对峙。
魏楚嗅到危险的气息,这三只虎随时能扑上来,撕碎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