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lvy 作品

第六十五章 卸甲

第六十五章 卸甲

几日后。

庆王府。

晏韶澜看着手里侯府上请的拜帖,自言自语的讽刺道,“呵,真的上套了。”

他将拜帖置于桌上,吩咐沈鸢处理仔细后,起身走向寒钰黎所在的书房。

寒钰黎这些时日一直把自己泡在书房之中,在桌案前,一坐就是半天。

他手中的笔就没停过,纸都用了快三打。晏韶澜也不知寒钰黎一直在写些什么。

每次问,寒钰黎都是敷衍了事,然后就说需要清静,便委婉的将自己请了出去。

晏韶澜来到书房之中,见寒钰黎还是如先前一样,端坐于桌前,面色严肃认真,叫人不忍打搅。

“怎又来了?可是有事来找。”

晏韶澜欣赏寒钰黎认真的模样正是入迷,却被他先一步打断。

寒钰黎将笔轻放于砚台,擡头看向晏韶澜。

晏韶澜与他四目相对,轻一点头,“你说的不错。”

晏韶澜走近,在寒钰黎身边跪坐。将拜帖的事,一五一十向寒钰黎道出。

寒钰黎听后脸上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晏韶澜,便又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纸张上。

墨已经干了,他一张一张的将纸排序整理,仔细的很。

“他就这么轻易着了你的套路?”寒钰黎头也不擡的问。

晏韶澜笑笑,“这么会是轻易呢,我和他明里暗里斗了将近小一年,也该分个胜负的了。他才刚刚及冠,论计谋,可必能玩的过我呢,何况我如此精心准备。”

寒钰黎摇摇头,嘴里小声嘀咕:“他或许也不是傻子。”

“你说什么?”

寒钰黎深吸一口气。晏韶澜的计谋,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现下他又对自己信誓旦旦,寒钰黎怎能踏实。

“我是说,从地牢中出来后,你对我的态度大变。别说动刑了,就连最棘手的灵力你都为我恢复。我如今生龙活虎的,整日在你这王府中,府中上上下下,人们几百双眼睛都看在眼里,为何探子就被你牵着鼻子走?事情发展太过顺利,不觉得奇怪吗?你又怎能确定,安凚没有起疑?”

晏韶澜哼笑,顺势依在寒钰黎的肩上,

“天下矣,社稷江山矣,从古至今,君主掌也。弱肉强食,故我为王,他为仆,是非黑白,自然手握其中。”

晏韶澜指尖揉撚寒钰黎的乌发,嗅着寒钰黎身上的香气,美人在怀,生活岂不乐哉。

“我允他知晓一,他便知晓一。我允他知你亡,他便不知你悠哉;我允他活,他便活得。野心者斩之。”

寒钰黎深思,“计划不比变化,人心惶惶。其间变量诸多,谨慎为上。”

“天下得也,人心得也,掌棋之人又怎会畏惧棋子。”

寒钰黎将整理好的纸张放置好,正经道:“不是我危言耸听,从古至今,人最忌讳‘满’字,古人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你若这般,我岂能放心。切莫太过自满。”

莫要步我的后尘。

我若不是太过自信,怎会输得一败涂地。

寒钰黎苦口婆心,“你莫嫌我啰嗦,己慧,人亦不愚,能活于朝堂之中,皆是叵测之人,凡事不仅表面。开弓没有回头箭,趁万事无恙,还需仔细处理,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晏韶澜静默。

他知道,寒钰黎不仅是给了自己一个忠告,更多的,是在自省。

晏韶澜环抱住寒钰黎的身体。

“醒得的,阿黎当真深思熟虑,我必当谨慎行事。”

“那便再好不过。”

寒钰黎拍拍晏韶澜的胳膊,“你来到倒是正好,我亦有事同你说。”

晏韶澜听话的放开他,难得今天寒钰黎心情好,对自己这般耐心,晏韶澜自然识趣。

“你说。”

寒钰黎看向案上的三打纸,晏韶澜随着他的目光一并看去。

晏韶澜眨眨眼。

“你这些时日,总把自己闷在屋中,一直在和这些笔墨打交道?”

“嗯。你看看上面的内容罢。”

晏韶澜听他的,小心翼翼拿起一打翻看。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晏韶澜睫毛瞬间擡起。

“这是!”

——兵法。

晏韶澜仔细翻阅,细一看,这些都是是寒钰黎苦心钻研多年的结果,满满三打,全都是。

无一不是寒钰黎自己思索出来的绝技。

天下之人,除知者外,无人能与之抗衡。

“七星” “末结” “入翁” ……

每一页都是战场上的致命攻击。

寒钰黎撰写过兵书,可是上面的仅有皮毛,未知肌理,而现在晏韶澜手里的。

则是一字一句,详细道来。

寒钰黎这是将看家本领都交于自己了吗。

寒钰黎已经看淡一切,事实已如此,挣扎既已无用,那便为黎明社稷,铺好未来的大路。他甘心在陨落之际,为他的百姓,献出他最后一丝价值。

“我虽为败寇,但这些军事谋略也曾叱咤疆场。祁国已亡,我亦无所用武之地,但江山社稷仍在,外敌仍在。无论祁亦槐南,皆需贤能庇佑。内忧外患,忧患安乐!精益求精,我将我毕生钻研交于你,来日……”寒钰黎声腔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在颤抖。

“替我保护好他们。”

他努力了一生,从六岁起,一直到今日。

没有童年,没有温暖,没有庇佑。

只有尸骨,阎殿挣扎,还有疼痛。

二十年的努力,就在这不到两息的时间就轻易交于他人,寒钰黎怎无所谓的就这般轻易放下。

二十年的努力,六个字一笔带过,可谁知这六个字背后是怎样的艰苦。

罢了,也是累了。

就这般放手吧。

寒钰黎起身,背对晏韶澜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你若觉得无用,那便一把火将它焚烧,若能助你,便命人装订起来罢……”

寒钰黎闭上眼,努力抑制自己的哭腔,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寒钰黎恨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那祁国的百姓怎会因他而面对战争,怎会受尽屈辱。

如果不是自己,那寒家几百年的江山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如果不是自己,岷月军怎会沦为他国之俘。

一界战鹰,一夜之间沦为全国的笑话。

这种滋味如何?

想死。

可是没脸去死。

死亡和逃避无异。

他有什么脸让千千万万的祁国人替他面对。

他有什么脸面对祁国列祖列宗。

他又有什么脸活着?

如何面对岷月军,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亲人。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有一条路可以让他走。

寒钰黎身体在抖,他有一瞬间竟然想留在晏韶澜身边,真是下贱至极。

明明就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害自己万劫不复。

可也只有晏韶澜这里,才能让他有一丝虚假的安全。

他在晏韶澜这,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眼不见,自然净的。

他不知外界对他的评价如何。

寒钰黎也不敢猜。

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之前的弟兄。

这个亡国之耻,一辈子也摘不到的。

寒钰黎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晏韶澜察觉他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的物件,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眼睛已经红了,泪水沁慢了眼眶,眼睛都含不住的往下掉个不停。

饶是这样也不愿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忍着。

看到晏韶澜,他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

他腿软的站不住,手都没了知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晏韶澜蹲下身将寒钰黎揽在怀中,无措的不知怎样去哄他。

寒钰黎捂住嘴,失声痛哭起来。

他真的……就是一个废物。

晏韶澜紧紧抱住他,另一只手为他抹着泪。

可是寒钰黎的泪水太多,擦都擦不完。

寒钰黎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或许这次,发泄出来心中才能好受些吧。

晏韶澜知晓他心中的苦。

他会为寒钰黎解决一切顾虑。

晏韶澜轻拍着寒钰黎的身体哄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不用害怕,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