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65
恍惚间,她想起那天相见时——
他一把推开练舞房封闭的门,沉闷空气瞬间涌入一股风。
而她仿佛瞬间清醒,看向那个方向,听见他淡淡地说,“这里由我接管了,这个任务接下来由我负责。”
“盛小姐。”他从兜里掏出警官证,神色很淡地、极其平静地进行自我介绍:“我是红港总区警署派来保护你的警探。”
“陈不周,o记C组警司。”
那时,他就像是孤寂淡然的风。
盛夏里不知他的过往,不知他的曾经,他似乎并不留恋任何事物,就像风吹过一场,什么都不留下。
他的世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而现在,他重新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他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女生这么有耐心,对一个人这么温柔,这么用心地想要保护她。
他第一次告诉别人,他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对于爱这个词,他的看法和那句话一样。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
——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他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也许是这样的。
中意是放肆,爱是克制。
他所珍惜的爱是想触碰又伸回的手。
在她不够坚定,不够清醒前,他不能引诱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姑娘,更不能利用她的那点心动来达到自己卑劣的感情目的。
但只要她不放弃。
只要她朝着他走来一步。
剩下的九十九步都将由他来完成。
无论未来是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盛夏里怎么也不不肯坐车。
这小天才每每喝酒就像是脱胎换骨。不过也对,喝醉了再强逼她坐车可能会吐。
陈不周无奈,他向来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没人见他有过情绪波动、发过怒,尤其是在盛夏里面前。
他竟然也就这样纵容她,把007扔给了司机,而他选择背着她走一段路,而一旁的司机也就慢慢开着玛莎拉蒂,跟着他们。
司机心想,这警官也太好说话了吧。
哪像是一个警司能做出来的事。
盛夏里走不动,他背着她走。
她靠着他宽阔笔直的背,温暖,平静。酒意却在大脑里绕之不去。
而她太轻,对他来说就像一袋米。
盛夏里本就是骨子里很有傲气的千金小姐,酒意未散,胡乱开始说话:“但是我前段时间真的很生你的气,你知道吗,陈不周……我以前从来冇想象过我会这样中意一个人,还会主动去追他,还被拒绝这么多次。”
“你都不知你有多让人难过。”
她从小到大的熏陶教养怕的就是她变成为了爱情一头热往火坑子里钻的恋爱脑。
比如像隔壁邻居姐姐一样,为了爱情断绝家族关系,最后还被男人出轨。
他出声:“对不起。”
道歉得太快。
这一点也不像陈不周。
在她印象里,他应该是很挺拔冷静的警官,向来沉稳又出众,是那种绝不会为任何人低头的孤狼。
很难想象,他的傲骨会为什么人折下。
“你怎么道歉道得这么快。”
盛夏里语气慢吞吞的。
他声音不大对劲。
她趴在他背上,声音轻轻地:“陈不周,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是小朋友,所以感情冇定数啊。”
盛夏里偷偷去瞄他的脸,狐疑道:“你真的担心这个?”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啊,你这么靓,这么优秀,连vickie都赞你是本世纪最靓男人。陈sir,钟意你的人多了去了,我猜你光英雄救美救下来的女孩便挤满警署吧……”
“胡说。”
他出声,哪怕是背着她,声音也没有半点抖动,呼吸平常自如:“只有你一个。”
她不做声了。
只有她一个……只有她。
她作痛的大脑终于稍稍清醒一些,偷偷弯了一下唇角,又很快压下,突兀地问他:“陈不周,你喜欢看棒球赛吗?”
她已经不陈警官、陈sir那样的称呼他了,只陈不周、陈不周这样喊,而后者一点也不在意,纵容她的任何称呼。
“不常看。”
他完全没有闲暇时间。
“那棒球的规则你知道么?就是三振出局那个。”
如果投手接连投出了三个好球而击球员冇击到,则击球员出局,这就是“三振出局”。
“哦,这个我知道。”
他回过神,居然也无端懂得了她的点:“我刚才的回答是得到一振了?”
“不对,”她贴着他的脖颈,少女的声音就像从耳畔传来的,在夜色中这般柔和:“你刚才的回答是满分回答。”
“但是你之前拒绝过我两次,已经得到了两振。”
那还差一振,他就要出局了。
出局……是分手的意思吗。
她的话打断他的思绪,“不过,介于你又向我道歉,告白,我就决定收回一振。”
“thats strike one.”
现在是一振。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
他没由来一笑,眉眼舒展。
他任由她在背后作乱,说话语气从容平静,只是带着低低的沙哑的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我会好好珍惜剩下来的机会的。”
大抵是个女人都会爱死这模样,陈sir实在charg,明明有的是资本去做这座不夜城中情场浪子,却又洁身自好得要命,一副死脑筋。
“不用谢!”
盛夏里喝醉了酒真的像换了一个人,她笑着摆摆手,又将下巴抵在他坚硬宽广的肩膀上,慢条斯理说:“哪天我心情好,就再撤去一振好了。”
陈不周一顿,他没说话,只是轻笑一声。
但遇见她是他的Lucky strike
——鸿运当头。
陈不周花了一个多钟头,才将小醉鬼送回别墅。
管家明叔这么晚还没有换上睡衣,还是一身燕尾服,时刻把握着他的老绅士气质
明叔一见到陈不周就神色微微一动,目光后移,落在他背后。
盛夏里已经睡着了。
明叔上前一步,替他搭把手。
陈不周将人安稳地送回了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她今晚可能喝的有点多,麻烦再给她准备一份醒酒茶。”
这种事情明叔轻车熟路得很。
只是由陈不周说出来……
明叔温和一笑,陪着陈不周下楼,又送他出门:“真是麻烦陈sir了。”
“我们小姐最近可能是太忙了,微醺发泄情绪,多次麻烦陈sir真是抱歉。”
陈不周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说没事。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刚在一起就通知对方的家里人,可能并不大礼貌。当然,他也根本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毕竟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心动。
那管家明叔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最后对他儒雅一笑,虽年长却绅士风度不减,像是已经看破什么似的。
也许全世界都快看出来他们相爱。
清晨不到五点钟。
却有人已从梦中惊醒。
梦中没有枪声、没有爆炸声,甚至没有一丁点与工作相关的事物。那些遥远的黑暗似乎滑到天际,而他仰起头,好像看见了城堡里的公主。
美好的、彩色的公主。
陈不周站在洗漱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微微俯身,他脸颊上还挂着冷冰冰的水珠,那是他半分钟前自己泼向脸上的。
他平时虽起得早,好像已经进化到不需要睡眠,可以二十四小时办公——可他的睡眠质量从来没有好过。
他从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开始卧底生涯,从此再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点轻微到不能再轻微、哪怕是站在门外的呼吸声,都能令他瞬间警觉。
但是昨晚不一样。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没有如此轻松过。
陈不周微低着脸,他本就较为深色的黑发被水打湿后愈发深了,眉眼微擡,看向镜子中的这个男人。
宽广平直的镜面明晰地倒映出他那张素来冷静沉稳、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令他动摇、此刻却神色难辨的脸上。
他向来少梦。
那些不安的、可怕的、晦涩的、美好的,美梦或是噩梦,他都很少做过,哪怕是行走于黑暗里最不安定的那些年,他也少有感情波动。
他向来是一个极其冷静、甚至面对距离眼睛两公分前的枪口仍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人。
可是感情这件事,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从前的梦境只是灰白色的单调色彩,那么昨晚,他的梦境仿佛经历过一场山摇地动的洪水爆发,巨浪喷射而出,翻滚裹挟着人。
和枯燥乏味、甚至可怖吊诡的黑暗不同,她是柔软的,不同于冷冰冰的枪管,也不同于冷冰冰的炸/弹模型。
陈不周是在这一刻意识到。
原来他本质也是一个男人。
一个卑劣的、对年轻小姑娘动了感情的男人。
他再三忍耐,再三压抑那种感情。
可堵不如疏,他越是可以压抑那感情,那感情波动就越是汹涌,就像巨浪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着,澎湃着。
情难自抑。
这些在青春时期鲜少出现的瑰色梦境,开始一点点占据他的睡梦,少女纤细修长的手指,白皙干净的后颈,澄亮的、透着光的眼瞳,如同他的血肉。
陈不周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情难自抑。
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克制自己在如此危险的情况答应一个女孩——
他怕错过她,他太怕了。
可做出这种梦,还是让陈不周忍不住再三谴责自己,双手压在洗漱台上,皱着眉,冷漠盯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
但凡是他做出的决定,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他向盛夏里告白,和她在一起,不是冲动而已。
他会护着她,不会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一个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的警司,在这一刻,竟只想好好做她的保镖——二十四小时保镖,以好好保护她。
他是认真想过他们两人的未来的。
爱,是想触碰又伸回的手。
接下来的九十九步将会由他完成,而陈不周会用面对黑暗、面对死亡的勇气与坚定,朝她走去。
遇见她,是他的Lucky str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