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70
华灯初上,云鬓香影。
又是一场慈善晚宴。盛夏里难得出席,这次没遇上表姐表妹,只一个人出席露面。
盛夏里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家庭,会引来源源不断的人趋之若鹜。但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这样被人堵在宴会洗手间门口。
盛夏里原本也只想走个过场而已。洗个手,就要离开这场慈善晚宴了。
可忽然被个一个搭讪的男人堵住她的路。而她今天也没带保镖。
盛夏里有些不耐。手袋内的手机微微作响,她取出,低眸一看,是陈不周的消息。
路上有些堵,他还要晚一些才能到。
面前这个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了,问能不能要她的手机号。表现得好像的确冇认出她的身份一样。
盛夏里低头,上下扫一遍自己今晚搭配。
礼服是昨晚才从意大利空运来的高级定制,项链是爷爷前两天刚从慈善晚会上拍下来的古董款,据说上一位戴着这条项链的还是某国王妃——
但凡不是瞎子,都能被这硕大宝石闪到眼睛。
盛夏里只看了一眼对方的脸,长得确实还可以,是属于唇红齿白的小奶狗长相。但是没她男朋友帅,也没她男朋友高,更没他有气质。
她兴致缺缺:“你说你中意我,那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我以前从来冇中意过什么女孩子,这是我第一次……”那个男生说着说着,还恰到好处地红了脸。
还挺能装的。
她这会儿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了。好像不久之前,这人还跟着她的表姐。做小白脸。
没想到,被甩的这么快。
璀璨浮灯下,面容清冷的富家千金只淡淡地点了点下巴,用一种评估似的语气说话:“感情经历还算白纸,可以多给些彩礼。”
她略微一顿,又问他:“对了,你应该不是个物质的男孩吧。”
“男孩子还是不能太物质,要进我们盛家,将来就要学会内敛低调。哦对了,我的卡都在我爷爷那,未来,也会放在我哥哥那,不过每月会给伴侣一千的零花钱。”
小白脸唇角一僵:“一千?!”
开玩笑吧,才一千。
她这家大业大的,家门外看门的狗吃的狗粮都不只是一千吧。
他有些不忿,他虽然也是跟着富婆吃饭,但怎么也不至于到给人做下人的程度吧。
这要是真进了她家,还不得被磋磨死?
可是盛夏里脸色都没变,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色,瞳孔清醒地盯着人看。
“对啊,男人又不需要什么花销。”
“想进我们家还得以家庭为主,不仅要孝顺我爷爷,还要学会做家务,毕竟我们家还是传统的,什么家务事也不中意请外人来干。”
一千还想请人做家务?!
他去做钟点工都比这强千八百倍!
越听她说话,他的脸色越僵,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地把人骂了千百遍了,脸上却也不敢流露出什么不满。
他隐隐怀疑这个千金是故意想折腾他。
给他难堪。
但是听他们说,这个千金大小姐从来冇谈过恋爱,应该很好拿下才对,说不定他再努力努力,就可以将人拿下了。
虽然她现在冷了点,傲了点。
但这些大小姐不都是这种脾气吗?
至少她长得好,又年轻,比之前那些富婆强了八百倍。
他还是有信心的。
而且听说她家里就她一个继承人,熬死那个老的,未来不就是随他……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钟意你。”
他试图让自己的神色更真诚些,真情流露些,盯着那张冷浸溶溶月般的豪门千金面孔,也确实冒出来些许心脏怦怦乱跳的错觉。
盛夏里:“……”
她还想说什么,再刺两下,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紧劲随性。
“——原来做盛小姐的男友,要求还不少。”
嗓音带着笑意,很沙哑,像是被沙砾磨过。
她脸上冷冰冰的面具一僵,转过头。
陈不周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黑领带,好笑似的问她,“怎么了?盛小姐难不成有我这个男友还不够?”
“对,”盛夏里抛下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他?他是谁?!”
男生怔愣,不明所以。
陈不周其实不用说话,只往那一站,光是身高就已经足够压制人,更别提他身上还有常年累月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神色淡淡,看向那个小白脸,“我是她男朋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她提出那些……你都能答应啊?”
小白脸顾不上不好意思,顾不上被人撞破这种场面的尴尬,反而觉得很古怪。
那些刁钻条件。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啊——
陈不周轻笑一声,好笑似的斜晲了一眼她,才不紧不慢道:“我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这条件都能甘之如饴?
被陈不周这句话说得,小白脸都怀疑自己的职业操守不够,居然没能很快答应人大小姐那些刁钻的条件。
不过,那个帅哥也是个能人。
她硬着头皮往外走,拉着裙摆,觉得哪哪都不自在,甚至隐隐觉得他含笑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
过了半晌,出了门,她才敢开口。
“刚才……你都听见了吗?”
陈sir扯了一下唇角,“嗯?”
她深吸一口气。
肯定地说:“你全都听见了。”
他感叹似的叹一口气,还慢悠悠地替她拉了一下裙摆,动作像是尽到了富家千金身后保镖的职责,声音也随性。
“是啊,但我已经成为大小姐的男友了,再这么刁钻的条件,也只能默默忍耐了。”
“不是说甘之如饴的吗?”
“是甘之如饴,没错。”
一直到坐上车前,盛夏里都没好意思说话。
她耳朵发烫,用手笼着风,撞上他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喉咙有些发痒。
“其实我刚刚是故意编的,”她慢吞吞地说,“如果是其他人,再好我也不嫁,如果是你……”
“是我的话怎么样?”
“是你,我就嫁。”
“只要是你。”
他黑眼睫翕动了一下,低头。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嗓音有点沉,喉结慢慢滚动,才说道:“应该是,我会不顾一切娶你。”
“辛德瑞拉。”
“……”她看他,表情有些疑惑。
“低头。”
她反应过来,扭头,盯着自己卡在下水道口的高跟鞋鞋跟,表情有点像是呆愣住的兔子,很生动,眼睛澄亮干净。
事实上,她冷冷清清的神情大多是在外人面前才出现的。
“我的鞋拔不出来了。”
他低头,“嗯,我看出来了。”
要么就是散鞋带,要么就是掉鞋子。
这回还卡了鞋子。
她还真挺像丢失水晶鞋的辛德瑞拉。
就是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灰姑娘”,是明晃晃的豪门矜贵千金。
陈不周低笑着认命地蹲下去,一身黑西装,观其利落背影,到有几分像是站在千金身边时时守护的贴身保镖,还兼具其他任务——
“搭着我的肩膀。”
她伸手,搭着他肩膀。
擡起一只脚,低头。
说起来,她今晚这只鞋,还真是水晶鞋。
鞋跟并不十分高,她这大小姐身份又不是走秀,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图一个舒适美观。
他替她拽出那只水晶鞋。
“辛德瑞拉,擡脚。”
她乖乖照做,擡脚。
他替她穿上高跟鞋,动作细致,又温柔,黑眼睫低垂,整个人看上去也没那么孤寂淡漠了,像是整个人周身气势都柔和下来。
她脸上的笑意收不住。
有些好整以暇地问他,“你是辛德瑞拉的保镖吗?”
“当然,”他站起来,“不只是今晚的保镖而已,我应聘的是终身岗位。”
“我是夏里小姐的专属保镖,负责护送夏里小姐回家。”
而“保镖先生”如他所说,在二十分钟后,将她安全送回了盛家山顶别墅,她推开大门,唰的一下,灯骤亮。
管家一身燕尾服,站在门口很绅士地看着她,微微弯腰致意,“小姐,你回来了。”
她面颊还发热,只点点头。
“嗯,晚上好。”
“回来的这么早,谁送你回来的?”
盛延站在落地窗边,杵着拐杖,微眯起眼,看着那辆黑色大g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头,去看他的孙女。
她顿了一下,“是陈sir。”
“陈不周?他怎么又有空保护你,不是说任务已经结束了吗?”
盛夏里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口。
“爷爷,我中意他。”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你说的是那个陈不周?”
“嗯。”
“我就知道你会中意那个陈不周,”爷爷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中意他的脸?还是中意他的工作?”
“两个都不是。”
她走上前两步,挽住爷爷的胳膊。
“你爸爸从小给你每次生日都送珠宝项链冠冕,为的就是你有眼力有分寸,将来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男人哄骗走。李家那个所谓追求真爱离家出走的孩子,现在老公出轨离婚,什么都没了。”
盛延说话也自然有他的道理,“比起嫁出去,我更希望找个好孙女婿,让他入赘。”
盛夏里也没急,“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爷爷。其实,当年我能活下来,全靠他。”
盛延话锋一转,“这个陈sir,现在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爸妈都是烈士,陈不周本人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好警察,像他父母一样。”
父母双亡。
盛延摩挲着拐杖的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也没再说什么话。
就是工作太危险。在o记C组,处理的都是重大三合会案件,动不动就是炸/弹的,未来不一定安稳。
照他看,还是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好掌控些。
对夏里也会更言听计从些。
盛夏里却戳破他的幻想,直白地指出,想要找穷小子入赘,遇到凤凰男的可能性也不小。
“——况且,爷爷,我还记得我七岁的时候,那个夏天的傍晚,你在凉亭里和我说,未来绝对不会逼我去相亲。”
“爷爷,是你说的,我中意什么就什么。”
十二年前的夏夜,爷爷也还不是银发矍铄的老人,身子骨硬朗,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
——“爷爷就我们小夏里一个继承人,小夏里中意的,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得到。”
——“爷爷可不会让小夏里和隔壁那姑娘一样,被一个男人逼得脱离家族。”
——“爷爷的小公主。”
爷爷表情稍稍缓和,在沙发坐下,伸手端起一杯刚倒好的红茶,“记性还是这么好,最近冇头痛了吗?”
“好多了。”
“噩梦也少了。”
“这件事呢,爷爷早就知道了。”盛延说话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表哥是最靠谱的小辈,却也和我说,夏里最近脸上的笑影儿多了不少。”
“却言也看出来了,你近来心情好了不少。”
“是因为他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
“爷爷只是觉得他工作太危险了,不过,爷爷也相信你的眼光,你不是小孩了,不会看岔人。而那个陈不周,也确实还可以,脸也不错,身材也不错,品性也不错,就是工作危险了些。”
“你不在的时候,你却言哥也替他说过话。”
“说他确实是个未来可期的年轻人。”
盛延放下茶杯,语气平静:“现在也不时兴棒打鸳鸯这一套了,爷爷也管不住你们这些小年轻了,随你吧。”
一直站在一旁候着的管家也在这时点点头,弯弯腰,沏茶的同时很配合地道:“一切随小姐高兴就好。”
爷爷也没再去碰茶杯,杵着拐杖,坐姿端正,轻描淡写地换了一个话题,谈起她前段日子设立的慈善计划,随口指点了两句。
又问及她在公司的情况。
“最近在公司有冇遇到什么难题?你的助理怎么样?”
她摇摇头,“冇什么困难。”
“我的助理反应也挺及时的。毕竟,也还有却言哥在帮我。”
“那就好。”爷爷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继续问,“以后真的不跳舞了?”
“嗯。”
盛延沉默半晌,又说,“偶尔在家跳跳也没什么,菲佣会照常替你清扫房间的。”
盛夏里也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听见爷爷在最后很轻地说了句,“之前的事,能放下就放下吧。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把之前的事情忘了吧。”
她没说话。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