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105
大战后,一切画上一个终止符。
陈不周与盛延又再次正式见过一面。不是在别墅,而是在医院。
病来如山倒,对老人来说更严重些。在听见盛夏里被掳走的第一天,他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只剩下这一个孙女,他没有办法想象再失去她的日子。
风光时,他是商场最无往不利的点金手,人至暮年,病重后瞬间苍老下来,浑身插满管子。
但身上的威严不减。
他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着枕头,那双年迈却不失鹰隼锐利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陈不周,声音苍老:“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
“我的确想过放弃。”
陈不周向来很有礼貌,说话有分寸,此刻也毫不避讳,似要将自己的一切清清白白、一览无余地摆在老人面前。
“那时我考虑得很多,担心给她带去危险,担心自己尚未完成的重大任务……但现在一切已经结束,尘埃落定。”
“所以和她在一起,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做好照顾她一生的准备。我好好考虑过我们的将来。”
盛延只用那双能看透剖析一切的眼睛注视着他,似乎不为所动:“你比shirley大了八九岁。我们将她从小宠到大,是真正的掌上明珠,不是男人随口一句话便哄骗走的……”
“您说的没错。我们之间有年龄差,我比她大,她还小……”
陈不周停顿半晌,深黑的眼沉默而雪亮地注视着老人,眼神并无躲闪,只有一个男人最宝贵的真心:“但我的感情很认真,绝不是玩玩而已。”
盛延沉默良久,神色似乎微微一动,眉宇皱纹似有舒展,却言辞仍严肃:“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松口吗?年轻人说的好听,做起来又是什么样?”
“展示给我看。”
盛延眼神稍稍缓和,似是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展示给我看,你所说的认真。你的工作就注定着危险,难道你要为了她申请辞去工作,转去文职?
我听说你现在是警司,这个位置,可不是轻轻松松能坐上的,如果我强行让你换部门,你也不觉得会乐意。”
盛延说着说着,咳嗽两声。
他的状态已不大好,比前两年要苍老得多,面色也不复红润有光泽。
陈不周猜到盛延会再次提出这件事。辞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哪怕是在生死线游走,生命最危机时刻,他也从未冒出过这种念头。
拇指摩挲了一下,陈不周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表情是无懈可击的郑重:“盛先生,请您相信我——”
“我认真地考虑过我和她的未来,我会爱她、照顾她一生。”
“如果未来我…………”
陈不周声音不徐不慢,沉稳冷静,就如同他这个人,漆黑且沉默的眼睛坦坦荡荡,轻轻推了推手中那份纸。
关上门,走出病房。
一推门,风扬起,黑色碎发凌乱却又不失潇洒慵懒,他眉眼深而黑,只是微微一顿,定在一个身影身上。
盛夏里要比同龄人清瘦,但在人群中也鹤立独群,身上有种倔强而冷清的气质。
只要站在那,便一眼望见她。
陈不周朝她走去,表情从容。
“你怎么在这?”
盛夏里举了举手里的精美饭盒,盒里装着的是她亲手下厨成果,“我?我刚来给爷爷送午饭,没想到你也在这。”
盛夏里的确是刚来的,这点骗不了陈不周。
他做过卧底。
也因此,他对周围环境变化尤其敏锐,身后似有无形雷达,不提多一人,就连多一只鸟,甚至一个简简单单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你是来见我爷爷的?”
盛夏里猜测,她走近一步,被陈不周攥住手,心也一瞬间提起来。
陈不周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十指骨肉均亭,却又有一层薄薄的茧;轻而易举便将她的手攥在他的掌心。
盛夏里被握住手,擡头去看他。
直到撞入那双大雪刷洗过的眼,才松一口气。他眼底深深,嘴角含笑,只是低低一侧目,便引春风沉醉这夜晚。
他眉梢眼角带有云开见日的意气风发,喉结慢慢滚动,一字一顿地问她:“vickie要结婚了。她让我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她的伴郎伴娘。”
在过去的二十年春与秋里,盛夏里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穿上伴娘裙,和那个他,走在红毯上。
从前她没有朋友。
也无所谓朋友。
直到一个人出现,他就站在风里。他告诉她,未来还是光明的,他就那样向她敞开世界,告诉她——
你还可以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她被他握住的整只手都是麻的,又痒又麻,心跳快到无法控制,也许她整张脸都在发烫,脖颈处血管突突地跳着,很热。
“好啊。”
她说。
“哇~今天实在好多靓仔靓女啊!”
“ok,我们大家准备就绪之后,那接下来我们就请出我们今天女主角登场——”婚礼司仪话不少,调动气氛是一流。
而新娘手持捧花,眼波温柔,笑意盈盈,一改平日利落干脆的打扮,她今日也是一身简洁而不失美感的婚纱。
“哇哦!——mada!!!”
“mada于,今天超靓啊!!”
他们最后选择举办的是草地婚礼。
周遭是一片欢呼声,礼花爆/炸声仿佛圣诞新年,新娘穿着最纯洁无瑕的婚纱,手里高高举着花球——
而盛夏里就与众不同地、格外安安静静地站在这哄闹欢喜的人群里,站在他的身边,发现愿望终于全部实现。
而台上已经进展到抛花球环节——
“……现在在热恋中想结婚的,或者希望找到爱情的年轻朋友们,如果谁接到我们新娘手中的这束鲜花,谁就是下一个幸福的新娘。”
“现在就请新娘子转过身去,听新郎的口令,当新郎倒数三个数,你就抛出你手中的手捧花。”
主持人司仪兢兢业业,而草地上几个脱下警服的大男人眼底扫过什么,互相给了一个眼神后,竟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新郎在念数:“三、二、一——”
“家明!接着——”
季家明闻声,花球已朝着他飞来,他扬手一拍,花球改变方向,朝着另一人飞去。
“——图迩!!”
花球朝着那唯一端着甜点在狼吞虎咽的人飞去,图迩擡头一笑。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图大顾问终于找回他那少的可怜的情商,也扬起手,抓住那花球投篮似的投出去。
这下在场宾客都看呆了。
这是婚礼现场,可不是nBA现场。
唯有已转过身的新娘轻轻一笑,于咏琪一见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
果然,下一秒。
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下,捧花掠过无数年轻女孩的手,稳稳当当地落入位置最偏僻的那个女孩手里。
盛夏里呆了。
盛夏里眼瞳里还带着些许懵。
她觉得捧花就像是冲着她砸来的。
在无数同事的接连助力下,这代表幸福的捧花经过一只又一只祝福的手,抵达她的手中。
现场无数女孩想要抢夺。
但是捧花还是四平八稳地落入她怀。
不,准确来说,是落入她和陈不周两个人贴着的手臂里。
他们几乎是同时伸出手。
下意识要去接住。
花球上覆着两只手,其中一只手细腻柔和,另一只手要比她的大很多,修长分明,手背浅浅青筋很有劲。
盛夏里擡头。
和那个人对视。
万物一瞬间静下,那些嬉笑声、祝福声、起哄声潮水般褪去。
她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感谢上帝,感谢超忆症,她能将这细枝末节刻入骨髓。
陈不周唇角微勾,笑得很有劲,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却淹没于人海,收回他的那只手。
只剩下盛夏里握着那捧花,用力,攥紧,手心很热,似乎要出汗,就连喉咙也霎时痒了起来。
她的脸滚烫,是粉底也遮不住的热。
她看清了陈不周刚才的唇语。
——拿着吧。
拿着吧。
收着捧花吧。
原来现在,真有很多很多人对她好。
真诚地,希望她能和陈不周幸福。
婚礼司仪眼底也促狭,“恭喜这位幸福的姑娘,请问你的男朋友到了吗?”
天降捧花砸到怀里。
盛夏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话筒递到她下巴。
她耳朵烧了起来。
站在她身旁的陈不周终于一笑,低低一笑,二两拨三斤似的单手推开话筒,语气无限温柔宠溺:“别闹。”
“别欺负她啊。”
于是一群人拉长声音鹦鹉学舌:
“别闹了啊——”
“别欺负她——听见没有啊……别欺负我们陈sir的okie ——人家有我们陈sir护着呢……”
陈不周笑得慵懒从容,却一顿。
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再仔细分辨时,那人影却已消失不见,似已没入人海。
他略微一拧眉,却又舒展开。
司仪正点头,老神在在地说:“那我们今天就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哦——”
“哇哦——”
无数道起哄声重重叠叠,汇聚,交响,要掀翻整个婚礼现场,而盛夏里听到满耳都是他们善意热闹的声音:
“哇哦——有情人终成眷属哦——”
“接吻!接吻!接吻!”
“陈sir,几时让我们吃吃你们的喜糖啊。”
“陈sir,抢到捧花了,几时向我们shirley求婚啊?”
盛夏里呼吸微顿,她擡头。
心底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陈不周也正微微低下脸,看着她,眼睛仿佛只住得下她一人。
他微微擡手,嗓音低沉撩人,示意她:“bb,大家一起送你的,你就接着吧。”
bb,港岛情人之间确实会用这样的称呼,来源英文baby一词。
但陈不周很少这样这样喊她,她表姐说的没错,这人也有着再优渥不过的骨相,好像陈sir这个人生来就是用钢筋铁骨打造的,哪可能说出来这样情意绵绵的情话。
bb……
让大名鼎鼎的陈sir说出这两个字比登天还难,可他却真的说了,对她说了,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就叫人耳根通红。
盛夏里最终还是抓住了那个花球。
她没说话。
低下脸,唇角微微勾起,那抹笑似夜里一尾河灯,微弱却控制不住地燃烧着。
那些山盟、海誓、未语即明的横亘剪影
忽明忽暗、光影变幻、璀璨明净的浮华鲜花、少女、西装与孤单明亮的恒星
可会复生于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的迢远虚无?
亲爱的主啊,无所不能的神啊。
停下这一秒,停在这一秒。
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位世人,祈求沿途未变心,请给我护荫……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少女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