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秋,太行山麓的雾气裹着硝烟味在林间游荡。李三蹲在青石后头,指节发白的右手攥着祖传的桦木弓,左手三根铁箭簇在枯叶堆里闪着寒光。远处山道上传来日军军马踏地的闷响,三十人左右的队伍正押着两辆骡车往县城方向挪动,车辙在泥地上刻出深痕。
"六个哨兵,前后各三个。"韩璐的声音从头顶槐树杈上飘下来,她把望远镜塞回灰布褂子,发梢沾着的槐花簌簌落在李三脖颈间。这个留洋回来的女学生三个月前带着八路军联络图找到游击队时,李三还当她是哪家逃难的富家小姐,直到看见她用银簪子给伤员取子弹。
日军队伍突然停住了。骡车里传来女人嘶哑的哭喊,李三瞳孔猛地收缩——车板上蜷缩着三个被反剪双手的村妇,最年长的那个怀里还抱着襁褓。"狗日的畜生!"他咬着后槽牙摸出腰间酒葫芦,往箭镞上倒烈酒的动作重得像在劈柴。
韩璐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等哨兵换防。"话音未落,山道拐角处又转出三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军,与前队哨兵擦肩时突然爆发枪战。李三愣神的瞬间,韩璐已经甩出三枚石子,精准打灭最后排卡车尾灯。黑暗如墨汁般倾泻而下,她反手将药囊拍进李三掌心:"迷魂草,三息起效。"
猎户的血液在沸腾。李三像只黑豹窜进灌木丛,铁箭破空声裹着风声,最前头探路的日军哨兵应声倒地。第二箭贴着韩璐耳畔掠过,钉穿正在解裤腰带的曹长咽喉。当第三支箭卡在树干上震颤不休时,山道上已横七竖八倒下十二具尸体。
"西南方缺口!"韩璐的匕首寒光闪过,割断最后排卡车轱辘的麻绳。骡马受惊狂奔的刹那,她拽着李三滚进预先挖好的壕沟。日军机枪手调转枪口时,沟底突然腾起青色烟雾——正是方才李三射箭时撒在枯叶堆里的迷魂草,遇火星即燃。
哭嚎声、马蹄声、子弹打在岩壁上的脆响在夜色里炸开。李三踹开日军尸体摸到骡车旁,车板上的血迹已经发黑。他割开村妇们手腕上的麻绳,却见最年轻的姑娘突然睁大眼睛:"当家的还在……"话音未落,山崖上方忽然亮起刺眼探照灯,日军增援部队竟从后山包抄而来。
"带她们走!"韩璐甩出最后两颗烟雾弹,转身扑向引线燃尽的手榴弹。李三想也不想,抄起地上日军尸体当肉盾。爆炸的气浪掀飞三人时,他听见韩璐在耳畔嘶吼:"往断魂崖撤!"
血水混着泥浆在脸上流淌,李三背着受伤的村妇在悬崖边站定。下方二十丈处,韩璐正用发簪撬开日军军官的牙关——那家伙嘴里藏着氰化物胶囊。"跳!"她突然转身,将裹着联络图的油布塞进李三怀里。猎户这才发现,日军增援部队已呈扇形围拢,探照灯将悬崖照得亮如白昼。
"要死一起死!"李三甩出飞虎爪钩住岩壁,却被韩璐一掌推下悬崖。身体急速下坠时,他看见那个总是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正对着追兵露出此生最灿烂的笑容。手榴弹在人群中炸开的火光里,她最后的口型分明是:"活下去。"
三天后,县城茶楼的说书人添了新段子:有个赤脚大夫在城门口摆摊,专治跌打损伤。有眼尖的认出,那大夫右耳垂有道月牙疤,给伤员换药时,总爱哼几句《松花江上》。而三十里外的乱葬岗,无名新坟前总摆着束新鲜的野山菊,露水未干的清晨,能听见若有若无的《义勇军进行曲》在坟头草尖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