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31章 康熙帝的苦肉计

第31章 康熙帝的苦肉计

夜色融融, 紫禁城上方的泼墨天幕硕大而宽广,一眼望不到边际。

上面星罗棋布,就好似在拘在这座深宫的人, 每个人都自己固定的位置, 固定的角色。

弯月如钩,勾着人的心,不安地躁动着。

几经辗转,云卿最终还是起身点灯, 整理好衣着,拉开了房门。

她盘算着,就过去远远看一眼。

若是他已经歇下了,就说明背后的伤, 应无大碍。

因着那晚被他强拉着不放手,她这段日子都处处避嫌, 没到御前去当差。

他也算说话算话,剩余的十四日给足她自由空间,没强制下旨召她过去侍候。

故而这大半个月, 都是御前太监在给他换药包扎,到底烫伤恢复几成,如今是否还需上药, 还灼热需要吹冷风,她不是很清楚。

今晚又喝了那么多酒,无异于雪上加霜。

云卿思及此, 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只是此时此刻,她自己都未察觉, 她已开始有那么一点在乎他的感受了……

怎料从角房去往主殿的路上,途径小厨房, 恰巧碰上一个值夜烧水的小太监。

“云卿姑娘,您还没睡呐。”

小太监看到她,惊喜上前道:“太子殿下从慈宁宫给您带了枣泥茶歇。原是瞧着您歇了,殿下就吩咐小的明儿一早再拿给您。如今正巧,小的这便去给您取来。”

“谙达留步,我等会回来再拿上吧。”

云卿微微挤出一抹微笑,说罢转身逃离。

她有些彷徨地走在廊下,望向瑞景轩的方向,屋子里已早早熄了灯。

往日里,夜深人静褪去一身太子的稳重伪装,小奶团子总要缠着她讲个故事才肯闭眼入睡。

今日他不仅没叫人来打搅她,还细心地给她带了爱吃的茶歇回来,懂事得根本不像个孩子。

前世也是这般,她怀孕时爱吃甜食,又不方便入宫赴宴。他若是瞧见御膳房出了新式的精致枣泥点心,也会命人每样都送去东宫。

前世今生,体贴如他,关爱着她。

这般情深义重的男人,如何能说放下就能放下?

忆起往昔,云卿心口鼓胀。

翘首那座气势恢宏的乾清宫主殿,她亦是难以心安。

一时间,似有两只无形大手撕扯着她的灵魂,叫她难以招架自持。

……

乾清宫前的空旷广场上,雕栏玉砌,深夜冷风狂狷。

云卿裹紧身上青釉色的棉斗篷,顶着逆风,悄悄靠近。

她决定先瞧上一眼,只要他无大碍,她便悄无声息回去。

远远的就能望见,三更半夜,康熙帝的寝殿凌霄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御前侍卫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盔甲与佩剑,巡视步伐整齐有序,令人望而生畏,畏惧皇家之威。

云卿避开他们,藏身在凌霄阁窗前靠西侧、一根粗壮朱红色柱子后,小心往窗户里面望去。

因为,今夜的门窗依旧是打开的。

这间屋子的主人,明显身体不适。

康熙帝已换上一袭明黄色的亵衣,背对着窗户,斜靠在窗前的罗汉床上,没有准备要安寝的意思。

御前太监们围在周遭,都毕恭毕敬地守着。

李德全正跪在床头,为其按摩着头顶的xue位。结果没一会就被康熙帝烦躁地摆摆手,灰头土脸地被打发开了。

而后是伺候梳发的小太监,躬身笑着提议:“万岁爷,奴才用这象牙篦子,给您松松头皮吧。”

然而也不过片刻,康熙帝就扬手挥斥那人,象牙篦子也一同被挥出去。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那小太监当即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跪地请罪,声音聒噪。

“滚出去。”康熙帝沉声呵斥。

云卿这个位置,看不见他的正脸,但也推测出神色定是难看不耐的。

那小太监很快被拖了出去,已吓得瘫作一团。

而其余人靠墙边戳脚候着,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康熙帝扩开拇指和中指,自己揉捏着太阳xue,一言不发。

凌霄阁内的气氛,一度紧张到窒息。

还是梁九功笑呵呵躬身进来,打破了压抑气氛,他端着一碗汤水,“万岁爷,解酒汤熬好了。温度适宜,您要现在进用吗?”

“端过来吧。”

梁九功到底算在御前有几分脸面,没什么好气的康熙帝,最终赏脸应了声。

“嗻。”

梁九功麻溜地将翠玉盹盅,轻手轻脚地放到炕桌上,未发出一丝声响。

而后又悄悄挥手,命李德全领着众人无声退到门外。有人颤颤巍巍地擦了擦脑门的汗,如蒙大赦。

凌霄阁内,就剩下两人,寂静更甚。

梁九功想上前伺候按头,康熙帝摆手作罢,盘腿坐起身,端起炕桌上的解酒汤浅抿一口,就放下了,“换杯凉茶来。”

梁九功一听“凉茶”,神色微凝:“万岁爷,可是要喝卫丫头泡的凉茶?这段日子底下的人一直在钻研,只是到底味道差了些。”

康熙帝略有沉吟,“她睡了么?”

“屋子里的灯熄了。”梁九功如实道。

“罢了,”康熙帝从明黄锦盒里检出两颗经常手盘的核桃,“今日她想必吓得不轻,让她早些安置吧。”

“万岁爷如此体恤,待明日卫丫头知晓后,定会来谢恩的。”梁九功又捡好听的说道。

“人家云卿姑娘忙着呢,哪里有空来见朕?”

康熙帝轻嗤一声,手上盘核桃的动作越发“咯噔”作响,没心思再多言。

梁九功见状,也立即闭嘴装透明人。

窗外,云卿听着康熙帝的那句抱怨,脸颊不由一阵耳根子发烫。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打趣叫她“云卿姑娘”。

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称呼,明明很多人都会这般唤她。可不知怎的,从他嘴里唤出来,总是怪羞人的。

云卿捂着发烫的脸,闷头匆匆往回走。

他如今虽是心烦,但还有心思在背后阴阳她,可见背后烫伤也没想象中那么严重,让他自己继续干熬着吧!

“谁在那里?给我站住!”

忽然一个不察,侍卫发觉了云卿的踪迹。

这侍卫是新来的,刚想再呵斥,就被另一个侍卫给按住了:“是云卿姑娘啊,无事,您去忙吧。这人新来的,不懂规矩。”而后就转头低声呵斥:“那是云卿姑娘,可不是我等开罪得起的。”

新来的侍卫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宫女么?”

“后宫娘娘们都比不得她在御前面子大,你自己掂量吧……”

两人的对话声不大,但架不住夜深人静,一字不落地落入云卿的耳朵里。

她的脸,更红了。

最要命的是,这话也一字不落地被凌霄阁里的人,给听全了去。

“朕就说,今晚如何心烦意乱,感情是有人要来行刺。”

康熙帝此刻已转过身来,那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染着几分微醺,仍是难掩锐利,眸色沉沉。

他定定地盯在云卿身上,七分冷淡疏离里,又透着三分埋怨与不满。

被当众抓包的云卿,大囧,依照规矩半蹲身行礼,“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没有……”

“外面冷,进来回话。”

康熙帝肃着脸打断她,但字里行间都透着温度。

那新来的侍卫彻底看傻了,顾不得仪态,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自家父亲,对家里最受宠的姨娘,也从来不会这么好言令色。

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万岁爷啊?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另一个侍卫啧了声,拖着没见识的新侍卫,双双离去。

人影散去,月影姣姣。天幕上一颗颗小星星忽闪忽闪的,将一切皆是尽收眼底,而后相视一笑。

……

云卿进去了,凌霄阁就没有梁九功什么事了。

他将门窗半掩好,与李德全等人一同到小隔间候着。

“杂家果然没看错,这卫丫头是个好性的,知道疼人。”

梁九功接过李德全孝敬上来的热茶,感慨道:“只是过于乖巧安静了些,好在碰见刚才那个愣头青眼尖,否则今夜万岁爷心气不顺,咱们都有得受了。”

李德全挥退左右,同他附耳道:“其实……一切尽在万岁爷掌控之中。”

“啥意思?”梁九功侧过脸,视线射过去,“你小子别在这卖关子,一五一十给杂家老实交代!”

“还能有啥,苦肉计呗。”李德全脖子缩了缩脖子,“就是万岁爷派您老去问候云卿姑娘那会,交代下来的。”

梁九功一顿,站起身来,眼里多了几抹疾色:“合着闹了半晌,就杂家和卫丫头被蒙在鼓里?”

万岁爷这是不信他了么?

知道他稀罕卫丫头,疑心他会偏袒走露消息,将他特意打发到小厨房去端解酒汤,每一步都计划得周密。

梁九功登即后脊发凉,万岁爷也是在变相警告他呢!

也就是恰逢卫丫头,万岁爷心里瞧得舒坦,爱屋及乌,才没对他这个老货直接言明。

“也就交代了两三个人。”

李德全亦是知道梁九功的担心,怕日后师徒生嫌隙,所以才第一时间说了出来,“万岁爷也是体谅您老人家的为难。而且万一事情出了差错,您老与云卿姑娘在一条船上,不还能从中说和说和?”

梁九功又细细琢磨,似也有几分道理。

但又总觉得哪里说不通:“不对呀,那个愣头青也是知情人?”

他在御前伺候多年,万岁爷行事作风一惯心思缜密,怎会在外头安排一个愣头青?

“万岁爷安排的是旁边那个侍卫,那个愣头青估计是歪打正着,反倒让事情看起来更自然了。”李德全嘿嘿一笑,扶着梁九功做下,“这也算个美好的意外吧。”

梁九功没再多言,幽幽望着凌霄阁的房门,神色复杂。

但愿今夜,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