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47章 云卿的试探

第47章 云卿的试探

云卿想去慈宁宫疾病的想法, 与康熙帝不谋而合。

孝庄太皇太后于康熙帝而言,有养育之恩,更有教导之恩, 是信仰一样的存在。

老人家生病, 他因政务缠身不能陪在床前,心里面一直惦念得紧。

不似后宫其他养尊处优的妃嫔,过去疾病只是装装样子,云卿一向温柔细致, 有她前去照顾,他最是放心。

而且,孝庄太皇太后对云卿一直心有芥蒂,如今趁其生病得云卿照顾, 是两人很好培养感情的时机。

然而没料到的是,原本只是普通着凉的病症, 突然加重!

当天夜里,孝庄太皇太后发起高热,长久不退。

慈宁宫里, 彻夜灯火通明,急得一众太医满头大汗,苏麻喇姑等人更是全全守在屋内屋外, 乱成一团。

相比之下,云卿还算镇定。

太医开出新药方后,她主动请缨, 亲自去熬煮。

趁势悄悄将灵泉加进去,希望能起到作用。

她虽然和孝庄太皇太后感情不深, 甚至一直被其刁难,但她还是敬重她老人家的。

一位原本不懂朝政的女人, 早早丧夫后,甚至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能隐痛咬牙将两位幼弟依次拉扯大,更是镇住文武百官,稳住大清江山,任谁不敬佩呢?

正如屋里守着的太医和仆从,大多都上了年纪,但谁也没有去歇息的打算,一心守在病榻前。

不可否认,孝庄太皇太后的身份是一个缘由。但当眼见白发老人被病痛折磨,他们眼圈泛红,可见是真心心疼的。

“药熬好了。”

云卿将药汤倒进碗里,急忙端进寝殿。

这才发现,得知消息的康熙帝竟是连夜过来了,正守在床前,满脸焦灼,面色含怒。

吓得众人跪了一地。

见是云卿亲自去煎药,焦躁不耐的康熙帝,眼神一怔,而后脸色柔软几分。

但眼下情形,康熙帝也没有多说什么,云卿更没有自恃功劳,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两人开始默契地喂药。

康熙帝接过药碗,亲自给昏迷发热的孝庄太皇太后亲自喂药。

云卿就轻轻抱起老人家,将她头放在自己腿上,偶尔见药汤洒出来,就用帕子及时细致地帮忙擦拭嘴角。

原本上了岁数、着急到昏厥的苏麻喇姑,醒后赶过来时,便是瞧见这样一幅和谐画面。

两位壁人,似寻常夫妻,在病榻前侍奉长辈,默契而美好。

喂完药后,苏麻喇姑心疼康熙帝明早还要上朝,请他去偏殿休息。

康熙帝放心不下自家祖母,坚持留在寝殿里照看。

最后,还是云卿劝动了他。

“太皇太后最是看重朝政,若是知晓自己生病引得万岁爷耽误上朝,醒来后恐怕心绪不佳,不利于修养恢复。”

“您瞧,热症消减了些,想来过不了多久她老人家便能大好。”

见康熙帝被说动些,云卿又道:“奴婢在这里照看着,太皇太后一有好转,便立刻去偏殿禀告给您,可好?”

“这里有老奴便可。”苏麻喇姑算是半个长辈,也不甚在意繁琐规矩,将两人齐齐往外推:“万岁爷那边,就有劳云卿姑娘了。”

……

慈宁宫偏殿,只余一点灯照亮。

朦胧的夜色下,檀香宁神,让气氛越发得朦胧,多愁思。

云卿伺候康熙帝安置下,担心苏麻喇姑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便想再回到主殿去帮衬。

康熙帝却是抱住她,不让走,“卿卿,陪朕说会子话,朕睡不着。”

一惯霸道性子的男人,这会语气低软,满满的哀伤。

“……您说吧。”

男人虽是心里脆弱,但手臂仍是强劲有力,云卿想走也走不掉。

“适才,朕很担心,皇祖母会就此撒手人寰,就像当年皇阿玛和母妃那般。”

他顺势将头埋进她颈窝,兀自蹭着寻个舒服的位置,喃喃自语:

“朕刚登基那会,朝廷遇事,总是皇祖母挡在朕前面。她年轻时经历太多磨难,过得很艰难。如今朕终于坐稳江山,都还没孝敬她几年……”

“其实这些年,皇祖母年岁见涨,朕就知晓终归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万幸她老人家身子一直硬朗,但到底,挨不过岁月……”

说话间,他轻叹着气,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又收紧些,无言昭示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云卿静静听着,任由他倾诉出心底的情绪。

尤记得他之前说起过母妃去世的事,那时的男人也是这般黯然神伤。说起来,孝庄太皇太后是他在世的最后一位嫡亲长辈了。

可惜生老病死,非人力能及。他虽身为皇帝,却也无法干预。

而且帝王虽是坐拥天下,但是高处不胜寒,比常人更加孤独,正如前面几朝的帝王会自称为“寡人。”

“卿卿,你会永远陪着朕的,对吗?”

男人第一次没得到答案,便又执拗地问上一次,将她抱得更紧,霸道之中透着几分孩子气。

“太皇太后一生为大清社稷尽心竭力,想来故去的先辈祖宗们会庇佑她老人家。”

云卿给不了他任何承诺,略略沉吟后,试着从其他角度劝慰:“而且太皇太后常年礼佛,心性纯善,相信佛祖也会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她声音低柔,虽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但所言之词也是中听。

温软如泉水,涓涓流淌进康熙帝的心坎里。

他心里一暖,不自觉去捉住她两只小手,十指相扣:“不错,皇祖母定然能好起来。”

“当年朕尚且年幼,没能力护住母妃。但如今天下尽在手中,不论什么样的病症,定能寻到名医,为皇祖母益寿延年。”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男人今夜再一次敞开心扉,让两人心中的距离,不由亲近几分。

他遍寻名医的一番话,听得云卿有几分心动。

治疗失忆的事,她可以放心地托付他、信赖他吗?

“万岁爷为大清日夜辛劳,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先知,可以预测未来,这一生或多或少都会留有遗憾。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只能往前看。”

云卿话锋一转,从侧面暗中试探:“若是有一副药,饮下便能忘却悲伤记忆,似乎也不错。万岁爷,您怎么看?”

“分人。”

康熙帝都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人的记忆若是不完整,轻者会无法合理明辨是非黑白,重则会轻信他人的指鹿为马,思想被人完全主导也说不定。”

“此药若是给敌军叛党服用,必定能助朕收服更多城池国土。若是对方将此药用于我方臣民,将是大清之患,必须尽快诛灭。”

云卿微微敞开的心门,蓦地撞紧,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如若他知晓她不久的将来可能彻底失忆,是会选择帮她医治,还是彻底掌控她、臣服于他呢?

“怎么会突然这般想?”康熙帝侧过头,不解地凝着她的眼,“可是今日在慈宁宫受委屈了?”

“……不曾,只是些胡言乱语,让万岁爷见笑了。”

云卿微微一笑,不欲多言。

她静静回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此刻虽是脆弱且温柔,但待天一亮,他终究会恢复成金銮殿上那个冷漠无情的帝王。

她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夜色浓郁,点点星光了聊胜于。月光也渐显稀疏,最后疲惫地隐匿至乌云之后。

眼前,彻底漆黑一片。

……

许是云卿的灵泉起了效果,孝庄太皇太后的发热之症,第二日早晨便消减下去。

康熙帝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起架前往太和殿上早朝。

又过了半个时辰,孝庄太皇太后悠悠苏醒过来。

一种太医和侍从都高兴坏了,苏麻喇姑也当是佛祖显灵,忙里偷闲去小佛堂上香还愿。

云卿没有多说什么,又到小厨房用灵泉熬煮一碗清粥,端进寝殿。

病中的孝庄太皇太后喜静,这会床前只留苏麻喇姑一人照看。

云卿想着将粥碗端给苏麻喇姑,自己便退下。

结果苏麻喇姑没接,笑吟吟朝床头看上一眼,无声示意云卿过去亲自侍奉。

云卿犹豫地看眼床头,见孝庄太皇太后没有反对,这才起身上前。

她也指望着借此邀宠或者获得恩赏,只专注侍疾本身,一如早些年在家侍奉自己的祖母一般,尽力尽力地照顾。

病中的孝庄太皇太后,虽是精气神不济,但脑袋依旧灵光。

默默将云卿的稳重周全看进眼里,再与倒杯茶水都能洒出来一半的索绰娅相对比,立见真章。

前两年冬日着凉时,也有宫妃过来床前侍疾。但大多眼高手低,多是由宫女代劳,而后本人装装样子。

更有甚者,嘴上还会好大喜功,承诺要像照顾自己亲祖母般一心一意孝顺她,云云。

惹得她烦躁不矣,最后直接下令,以后生病时宫妃不必再来伺候。

是以这次云卿初来时,孝庄太皇太后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是看在康熙帝极力劝说的份上,才允她留下。

但如今瞧着云卿,不仅熬粥煮药这等杂务亲力亲为,做了实在事也不言不语、不争不抢的乖巧模样,倒是顺眼极了。

一直在旁边相看的苏麻喇姑,也是频频满意点头,心赞这姑娘的大气懂事。

精心地喂完小半碗粥,见孝庄太皇太后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进用,云卿就行礼准备退下,却被忽然叫住。

“你且等等。”

云卿闻言回身,从容站定,“太皇太后请吩咐。”

“你侍疾有功,哀家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今日便代皇帝赏你个位分。”孝庄太皇太后边说,边打量着云卿的神色,“按理宫女即便侍寝,也最多是答应位分,哀家此次便破例封你为常在。”

有的宫女侍寝后,一辈子都可能只是个最末等的官女子,这的确是破例天恩。

但云卿对此却是避之不及,她当即跪下谢恩:“奴婢谢过太皇太后的嘉奖。只是奴婢出身卑贱,为人愚钝,实在不敢奢望能伴君左右。”

孝庄太皇太后声音一沉:“怎么,你对哀家这赏赐不满意?”

“奴婢不敢。”云卿试探性说出心中计划已久的想法,“能多些侍奉在您老人家身边的时候,已是对奴婢最大的嘉奖。”

这话一出,孝庄太皇太后不由面露诧异,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对方亦然。

这卫氏,竟是放着名份不要,想留在慈宁宫侍奉?

“哀家只问你一次,这可是你的真实想法?”

孝庄太皇太后微微眯眼,定定瞧着地上的人,目光如钜。

云卿坦然地任由她打量,“太皇太后英明/慧智,在您面前,奴婢不敢妄言。”

她知道,太皇太后或许是对她有所改观,但更多的是将她调离乾清宫。所以她以进为退,或许能实现心中所愿。

“行啦,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嗻。”

云卿走后,孝庄太皇太后招呼苏麻喇姑上前,“你如何看?”

苏麻喇姑摇头,“此事,万岁爷怕是不会同意。”

孝庄太皇太后何尝不知?

作为过来人,她明显能感觉到,在这段关系里,自家孙子更上心。

这也是她最为担心的。

如此贴心懂事的人儿,若日日伴在君侧,长此以往,只会叫人越发看重。

所以她才想着尽快封下名分,让人搬出乾清宫。这样既不算委屈了卫氏,也能名正言顺将两人分开些。

谁知,这卫氏竟会提出如此要求。

孝庄太皇太后看得出云卿的心思,但也看不懂云卿的心里,事关康熙帝,她没有轻举妄动,打量着后面几日再多加留意,看看能否瞧出些端倪。

于是封名分的事,暂时搁置。

……

孝庄太皇太后没有再提,云卿唯恐暴露过多心思,也没有主动再问,一连几日按部就班地在慈宁宫侍奉。

中间,康熙帝也曾几度来往慈宁宫探望,对云卿也是关怀备至。自打那夜后,他的态度越发亲昵,也叫她的心绪越发复杂。

这日,赶上治疗失忆多忘之症的草药喝尽,她借着为孝庄太皇太后取药的名头,趁着午间人少,带着玉珠前往御药房。

御药房这会,大多太医也各自去歇午觉,只有三两个小太监在当值。

云卿利落地取好药包,准备出门时,不经意撞见有宫妃在责罚小太监。

地上散着一大堆七零八落的草药包,应是小太监不慎撞上了贵人。

“不长眼的奴才,本小主这身上衣裳乃是江南上贡的蜀锦缝制而成,万岁爷钦此的御用之物,也是你这种卑贱之人能亵渎的?”

一个黄杉宫妃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原本宫妃责骂下人,在宫里是常有的,云卿本不想掺和。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宫女,自问没资格在宫妃手底下救人。

但见那小太监的脸已被抽得血肉模糊,加之日头毒辣,眼见他就要昏厥过去,实在叫人不忍。

略微思忖,云卿带着玉珠上前,“奴婢见过小主,还请小主消消气,这奴才也是为着帮太皇太后置办药材,才一时心急惊扰了您。奴婢替他向小主配个不是,您且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绕过他这一次吧。”

“姑娘是慈宁宫的人?”

听见太皇太后的名号,黄杉宫妃的语气还算和善,“起来说话吧。”

“多谢小主。”

云卿心里松口气,谢恩起身。

怎料,乌雅氏不知怎的冒出来,“钱妹妹初进宫来,有所不知,这位是乾清宫的云卿姑娘,很是得圣心。”

“你说谁?”

闻言,姓钱的黄杉宫妃登即变脸,愤恨地指着云卿质问:“你就是阿布鼐之女,卫云卿!”

“……回小主的话,奴婢卫氏云卿。”

瞧了眼乌雅氏笑里藏刀的面容,云卿顿时恍然。

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乌雅氏设的局,难怪她出现的时候恰到好处。

早了,云卿会起疑。晚了,就错过了撺掇钱常在的时机。

这位钱常在是近两日才进宫的,她在慈宁宫侍奉略有耳闻,但从未见过。

钱常在的父亲与卫父阿布鼐同为内管领,因着前段日子雪灾一事,原本该由钱父晋升的从四品官位,最后落到阿布鼐头上。

但钱父本身的确于社稷有功,为着平衡朝堂,康熙帝便下旨将钱常在擡进宫里。

没想到,乌雅氏如今竟是想借刀杀人。

“再得圣心又如何?不过是奴才而矣!”

钱常在也是个没脑子的,初入宫里没有亲眼瞧见过云卿的圣宠,只当众人大惊小怪。

她此时瞧见云卿,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由分说就下令:“来人呐,这卫氏当众顶撞本小主,以下犯上,给我掌嘴!”

看你毁了容貌,还能如何狐媚邀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