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噼噼啪啪, 偶有惊雷滚滚。
云卿打着伞,随李德全走出慈宁宫,才得知:康熙帝病了。
“万岁爷这两日发了热, 药是按顿吃着, 但胃口一直不好。太医在药方里加了开胃药材,也不顶用。今日晚间,更是滴米未进。”李德全焦灼道:“御前的人劝了又劝,实在没辙, 师父这才让我来惊扰你。”
听到康熙帝滴米未进,云卿脸色倏地一变。
那日的事,竟是将他伤得这般深?毕竟……是那般满心期待。
身为天子,被人搅了兴致, 本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法子作践那人出气。
可他都病成这般,都未迁怒于她, 而是这般堵在心里,伤及自己龙体。
云卿的心中一阵钝痛,顾不得雨水打湿肩头, 不由加快脚步。
那夜的雨纷纷,路上行人,仿若欲断魂。
云卿步履匆匆, 将原本一刻钟的路程,缩短至小半盏茶的功夫。
因为是瞒住康熙帝将她请来的,众人是从乾清宫后头偏门进入。
然而一进到这熟悉院子, 云卿有些望而却步。
进门正对面就是瑞景轩,此时屋里已熄了灯, 黑漆漆一片,叫人看得心口发闷。
胤礽还那么小, 总是懂事得叫人心疼,更需要有人陪伴与照顾。
如果她今日主动去了御前,以后想再设法调去毓庆宫,恐怕难上加难。
那一瞬,好似有两只大手,在撕扯着云卿的灵魂,叫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厢折中,云卿放下伞,顾不得衣物湿透,转身进了小厨房。
没人知晓康熙帝的进食喜好,云卿遂做了些可口开胃的饭菜。还有两人初次在乾清宫见面时,他一口气喝下小半碗的红豆薏米粥。正好夏季雨水多,能除湿健体。
梁九功原本在御前侍奉笔墨,虽是生了病,但康熙帝像是在跟谁较劲似的,依旧熬夜批折子。
得知云卿这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给请来了,梁九功寻个由头,来到小厨房。
“丫头,你跟杂家透个底,你这心里咋想的?”
梁九功瞧着云卿费心费力地准备膳食,就知道她也不是一点不在乎康熙帝,“万岁爷对你的心思,大伙都瞧在眼里。你对万岁爷的感情,也不是全然没有。怎得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当,非要两个人这么……这么互相折磨?”
“谙达,我的事……说来话长。”
云卿咬了咬唇,不便多说,利落地将各式菜肴精致装盘,双手递给梁九功。
“谙达,今日的事谢谢您。”
冒着假传圣旨的风险,将她从慈宁宫叫来,云卿理解梁九功的良苦用心。
康熙帝是为着她的事,而过分牵动心绪,影响龙体。一来,她有必要过来尽力作出弥补,二来,又不能叫慈宁宫的人知晓。否则她就是伺候得当,孝庄太皇太后也定然不会待见她。
“既然这其中道理你都懂,那就自己端进去。”梁九功坚决不擡手接食盒,“那么大个御膳房摆在那,万岁爷缺的当真是这点子菜吗?”
“丫头啊,你是不知道,那日他在慈宁宫,为你跟太皇太后说了多少好话。这么多年,祖孙俩还是头一次闹脸红。寻常家的老爷都不一定能对你到这份上,更何况万岁爷还是当朝天子。万岁爷这次是真的伤到心了。”
“能说的杂家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留下这么一句,梁九功无奈摇摇头,转身离去。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泛起的白雾渐渐笼罩住他佝偻的背影,也模糊了云卿的思绪。
梁九功的话,云卿此前就已猜到七八分,并不意外。
但亲耳听到他说完,心里总是像有什么搅合地不成样子。
诚如梁九功所言,康熙帝对她的好,已然超出帝王的宠幸。即便是寻常府中的老爷,对待正妻,都不一定会如此违抗长辈。
要说心里不感动,那是自欺欺人。
听到他没有胃口,心疼之情也是油然而生。
可帝王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原本圣宠的宜嫔如今也要因她暂避锋芒,前世康熙帝的薄情她更是亲身经历……在康熙帝面前,云卿总是欠缺了些安全感。
尤其她日后极有可能丧失记忆,面对这么强占有欲的帝王,何其危险。
彷徨良久,云卿终是狠下心肠,撑伞离开乾清宫。
胤礽年纪还那么小,更需要人照顾,她还是决意按照原计划调去毓庆宫。如果这一世她注定要辜负一个人,只能是康熙帝了。
如果可以,任何弥补他的法子,她都愿意去做,哪怕豁出性命。但只要不是侍寝……
“云卿姑娘,万岁爷有请。”
突然这时,一个穿夜行衣的少年悄然出现,拦住云卿的去路。
云卿后来得知,这是康熙帝的暗卫。
原来,她和梁九功私下里做的这一切,都未曾逃过康熙帝的眼睛。
云卿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那个曾与她温柔调笑的男人,是在如何将所有人,都尽握在股掌之中……
……
“脱。”
云卿走进凌霄阁后,御前的侍从便退了下去。
低头批阅奏折的康熙帝,眼帘都未擡一下,直接冷声道出一个字。
云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看向他。
“自己脱,还是叫人给你脱?”
男人冷酷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冷冽如刀,渭泾分明。
一如将两人的多日关系,生生砍出一道尖锐无比的分水岭。
云卿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万岁爷,您……”
“来人。”康熙帝直接扬声打断她。
梁九功和李德全师父刚刚就被拉到后院打板子,这会进来的是个脸生的小太监,“万岁爷,您有何时吩咐?”
康熙帝面无表情地指着云卿,“你给她把衣服脱……”
“奴婢自己来。”
云卿的脸色,亦是冷下去,淡漠地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小太监大抵听懂康熙帝的意义,先是震惊地骇然变色,听到云卿的话后,像是火烧屁股地匆匆关上门离开。
凌霄阁内,再度归于沉寂。
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云卿双眼目光空洞着地望着地板,葱白手指颤抖着,缓缓地一颗颗解开衣襟上的盘扣。
当解到心口那一颗时,手指似一把冷森森的刀,搅得心口血肉模糊。
宫装,一层层地散落在地。
云卿光滑细腻的背部,浮现出一片片细密的小疙瘩。
明明是炎炎夏季,可她只觉冷得令人窒息。
身上只剩下两片红色小衣,她实在下不去手了。
可他对她的折辱,依旧不满意:“继续。”
男人淡淡地打量着她,脸色毫无波澜,语气毫无起伏。
云卿的后背又渗出一片寒意,她唇瓣颤了颤,眼神受伤地看向他,“万岁爷,您一定要这样么?”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么?”康熙帝冷嗤:“宫女侍寝,从来都是这般。”
“……奴婢遵旨。”
云卿苦苦一笑。
在男人待价而沽的薄凉视线打量下,她浑身打着颤,绝然地解开最后两片遮羞布。
康熙帝微微倾身,伸手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下颌,“一个伺候人的玩意,这么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他猛地一把撇开她的脸,“给朕笑!”
恰是这时,窗外有一道闪电叫嚣而过,惨白的光照进屋内,映射出——那两瓣颤巍巍的唇角,是如何用尽全部的气力,扯开一抹强颜欢笑。
“卫云卿,你记住了。”男人粗暴地将她扯进怀里,语气冷硬:“能伺候朕,是你的福气。”
“……奴婢记下了。”
云卿缓缓地闭上双眼,但眼角还是有一滴清泪,没来得及藏好,顺着鬓角,不争气地滑落。
那一夜,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任他肆意驰骋。
而他也极尽诠释了帝王的冷血无情,将果决与杀伐旨意,贯彻始终。
云雨放歇时,已是天蒙蒙亮,屋外的瓦檐还在雨中哭泣着。
“滚出去。”
不等云卿顺过来气,康熙帝就毫不怜惜地下驱逐令。
周身气场,冷得渗人。
算起来,这是他一次主动应了她的心愿,承宠之后便回到角房独居。
“嗻。”
云卿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穿好衣物,拖着支离破碎的身躯往外走。
而身后的男人,兀自被人伺候着往净室去沐浴。
“赐避子汤。”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没有几个字,却洞穿力极强。
给一个很可能再也不会怀孕的女人赐避子汤,明晃晃地宣告着他的舍弃与轻贱。
这般折辱的命令,似一巴掌扇在云卿脸上,令本就摇摇欲坠的她,彻底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