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55章 私奔大罪

第55章 私奔大罪

“嗡嗡嗡——”

石别拉震耳的鸣响似前进的行军号角, 响彻在整个畅春园上空,顿时无数只火把亮如白昼!

御林军倾巢出动,很快就在门口拦截住载有云卿的那辆马车。

原本安定的畅春园, 也随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即便康熙帝急速传令下去, 只道厨房不慎走水,并无伤亡,这才令众人稍有缓和。

但此时宁光殿内,恰是一片肃然杀伐之气。

想要带云卿私奔的男子, 乃是京城富有学名的南麓书院院长的幼子季林霄。

院长老来得子,甚是疼爱这个儿子,乃至于心性过于纯善,辨不清人性是非黑白。

“万岁爷, 奴才当真不知云卿是您的人,她一直跟我说自己只是卫府阿布鼐官老爷的妾室。”

季林霄得知云卿的真实身份, 反倒先委屈上了,“我那么喜欢她,她为何要骗我呢?”

“放肆!”

得知云卿出事, 梁九功半夜匆匆回值。如今站在康熙帝身边,厉声呵斥:“万岁爷跟前,休得胡言乱语!”

“奴才说的都是实情, 奴才有云卿写的书信为证。”

季林霄一边说着,一边就将包裹里的几封书信掏出来,呈递上去。

“她的闺名也是你配叫的?”康熙帝冷眼睨着他, “来人,掌嘴。”

立即有小太监上前, “啪”“啪”就是几个耳光,季林霄当即便老实了, “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称呼良小主的闺名。”

康熙帝摆手命人退下,而后才接过书信,垂眸略略扫上几眼,打在木几上的手蓦地攥紧。

又很快松开,“字迹亦可仿造,将她带出来,朕要听她亲口说。”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选择相信她。

可当亲眼瞧见熟悉的笔迹,是如何诉说着对他的排斥,对季林霄的相思时,他的心还是被刺痛到。

“万岁爷英明,良小主如今还未醒来。”

梁九功暗暗庆幸云卿在康熙帝心里的地位之重,“没的远行之人,还未出门就昏睡的理。此事恐有误会。”

“她不过这几日忧思过度,睡过去了。”

季林霄坚信他与云卿两情相悦,“万岁爷若是真的心疼她,可否明日再审?奴才愿意为了她,被关押一整晚……”

“你可闭嘴吧!”

眼见康熙帝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梁九功气得恨不得撕烂季林霄的嘴,指着他痛骂:“也不瞧瞧你那副德性,连万岁爷的一根汗毛都比不得,良小主那般天仙的人物,都不屑看你一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奴才不敢与您争辩,待良小主醒来,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季林霄的嘴虽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依旧硬气的很。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里屋宫女来报:“启禀万岁爷,良小主醒啦!”

……

云卿是被迷晕的,醒来时浑身都软绵绵的,当玉珠告诉她发生何事时,只觉当头一棒。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事与宜嫔中毒的事联系起来。

震惊设局之人的心思之深。

很显然,对方已经察觉她与宜嫔两人私下联手的事。

先扳倒宜嫔,那她这个小常在就少了一大靠山。

而且得知宜嫔出事,即便她平日里怎么抱病闭门不出,今晚都定然会到朱雀楼瞧上一眼。

来回路上,趁着人少的时候,便是对方得手的时候。

“刘常在如今人在何处?”

云卿略略思忖,而后问道。

刘常在丢失玉镯的时机,玉珠落水的时机,她被人昏迷带走的时机,过于巧合。

“刘常在如今也在昏迷着……难道,小主是怀疑她?”玉珠脸色也凝重起来,“您这样说来,或许奴婢当时不慎被刘常在的宫女不慎带入水里,并非巧合!”

云卿不答反问:“你若不会浮水,今日又当如何?”

“那就是……死无对证!”

想到刘常在宫女落水后的尸体,玉珠只觉后脊一阵发寒。

“你扶我出去看看。”

大致梳理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云卿强忍着不适站起身,由玉珠搀扶着出门。

如今她还有一事不解,这个叫季林霄的是何许人也?

原主卫氏的记忆,如今她都一清二楚,从未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

“嫔妾叩见万岁爷。”

云卿屈膝行礼,小脸泛着苍白。

康熙帝沉眼凝着她几息,终是别开眼,“坐吧。”

这就是还愿意相信的她意思了。

云卿、玉珠、柳常森、梁九功等与云卿交好的御前侍从,皆是送了口气。

“云……良小主,你身子好些了吗?”

云卿还未坐下,季林霄就盯着一张红肿的脸,笑着关切道。

云卿擡眸瞧去,仔细辨别着他原本模样,还是确信原主卫氏不曾与此人有过交集。

她心里略是踏实地坐下,“你便是那位……季家少爷?我们认识?”

“云……良小主,你怎的会如此说,叫我……叫奴才好生心伤。”

季林霄急了,“我们此前多日来往书信,你在信中,都唤奴才为季郎,如今怎的……”

“书信能模仿笔迹造假,此事我们容后再议。”

感受到康熙帝周深寒气越来越重,云卿果断打断季林霄情意绵绵的纠缠,只关注事实:“你既然说我们认识,请问我们是何时何地,何等场景下相识的?”

“我们第一次见,就是不久之前,当时你喝醉酒了,但我对你一见倾心。哦,不对,”季林霄因为着急,思绪开始有些混乱:“你说过,你第一次见我要更早些。在你选秀未入宫前,到城外山上寺庙祈福,曾远远对我惊鸿一瞥,此后心里便再也难以装下其他人……”

“不可能。”

云卿摇头,“你说的这两件事,我一件都不知晓。你莫非是认错人了吧?”

“怎么不可能?”季林霄更是激动,竟是忘记规矩,直接指着康熙帝道:“在格格府那晚,万岁爷也在……”

“大胆!”

梁九功一脚踹倒他,“万岁爷也是你能指摘的?来人,给杂家剁了他的手指头。”

康熙帝摆摆手,命人先退下,而后淡淡地看向云卿,“你怎么说?”

索绰娅大婚当晚,两人在马车里缠绵至半夜的事,心照不宣。

这也间接证明,云卿有说谎的嫌疑。

提到格格府,云卿若有似无的记忆才慢慢涌上来,“嫔妾当时的情形……万岁爷知道的或许更多些。”

马车里羞人的一幕幕,让她碰上康熙帝的目光显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别开眼。

又小又白的脸颊上,染上一抹绯红,异常明显。

康熙帝面色渐渐和缓,回想起她当时醉酒的黏人娇软模样,的确有可能记不起一些事。

当晚全程在车厢外陪同的李德全,这回瞧着康熙帝柔和下来的眉眼,心里不由佩服云卿的能耐。

瞧瞧,果然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良小主虽然没说什么,但万岁爷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了。

玉珠、梁九功等人也察觉到康熙帝的变化。

心里巴巴地好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良小主看似随随便便打个马虎眼,便能将万岁爷哄好了?

……

“前者之事做不得数,后者也是你一面之词。除这书信,你可有其他证据?”

康熙帝看向季林霄时,语气再度威严肃然。

“有!”

季林霄心有成竹地解下自己的荷包,又指着云卿腰间的荷包,“万岁爷您瞧,这荷包本是一对,里面放着我二人的定情之物。”

定情信物四个字,让康熙帝和缓下来的脸,再度绷紧。

说起来,云卿红女刺绣的手艺精湛,却从未给他做过一件物件。

如今,当真给一个外男亲生缝制定情信物?

结果,“嫔妾这荷包是刘常在所赠,平日里也就装着一张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云卿解下荷包,交给玉珠,“至于这位季家少爷为何有着同样的荷包,以及所谓的定情信物,只怕还要请刘常在亲自来说一说。”

玉珠接过荷包,转递给梁九功,暗叹自家小主的机智。

一旦察觉刘常在不对劲,便联想到晚间刘常在冒冒失失撞掉这荷包一事,提前将这荷包里的玉佩换作银票。

否则,真是百口莫辩。

“真想不到,我家小主见您多次形单影只,有心照佛,刘常在您竟是不识好人心,还反咬一口?”

待刘常在被带上后,玉珠气愤不过,厉声质问。

而后便将刘常在丢失手镯,自己被人牵连落水,云卿被迷晕的时机巧合,当众说出来。

“万岁爷,嫔妾并不曾送与良常在荷包,也实在不知玉珠为何如此说?”

刘常在仍是怯怯地缩着脖子,“嫔妾也是刚刚醒来,得知自己是被……被良常在迷昏时,嫔妾也很是心痛……”

说着,她吓得掩面低低啜泣起来。

实则暗自勾唇:这荷包送给卫氏时,并无旁人在场,根本无从证明跟她有关系。

怎料,“嫔妾在侍奉宜嫔娘娘时,这荷包曾被刘常在不小心撞在地上,嫔妾笑成让她再帮自己做一个新的,她当时自己也是应下的。宜嫔娘娘屋里的丰书,当时也都在。”

云卿看向刘常在,她既然敢继续戴着这个荷包,自然有能力证明此事。

刘常在心里一紧,但面上仍是怯生生地哭红了眼,“嫔……嫔妾当时被吓到了,口不择言……”

“去传丰书。”

康熙帝不予理会,径直下令。

在场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云卿清清白白。

……

与此同时,已有人将一块染着迷药的手帕呈给康熙帝。

帕子上面绣着一朵祥云,是云卿一惯喜欢的花样。

云卿在御前侍奉许久,是不是她的帕子,康熙帝也能辨认得出。

他将帕子紧攥进手心,看向云卿时已是面色不悦,“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随着康熙帝声音冷下来,整个屋子的声音亦是冷下来。

“万岁爷,嫔妾近日确实一直在用这块帕子。但今晚因着给宜嫔擦去染着黑色毒液的汗珠,帕子污了,便顺手丢弃。”

云卿没料到刘常在竟然连帕子也模仿出一模一样的。

眼见事态于自己不利,她只好跪到他脚边求情,“还请万岁爷允许嫔妾再问上几个问题。”

康熙帝定定瞧了她一会,“你问。”

云卿转头看向季林霄,“自打来到圆明园,我便很少离开院落,在场的人都能证明。你若坚持称这信和荷包是我交于你的,我是何时何地如何交于你的?”

刘常在明显是有备而来,云卿眼下,只能先从季林霄身上找突破口。

季林霄:“是一个女子转交于奴才,她说自己是你的表亲。”

云卿:“哪个表亲?姓甚名谁?”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见外男,每次都是蒙面,但奴才能将她的眼睛画出来。”

季林霄出身于书香世家,作画于他而言,稀疏平常。

很快一双女人的桃花眼便呈现在众人面前,但单凭一双眼睛,云卿暂且不能从原主记忆里搜寻出来。

且身份是否真实,还要另说。

“让卫府的人,一个个给朕辨认。”

康熙帝皱眉吩咐道,周身气压越发低沉。

趁着云卿问话的这会子功夫,去刘常在屋里搜罗证据的御前侍卫已然回来,什么都没搜到。

相对于云卿的百口莫辩,刘常在的清清白白,季林霄的话有依有据,使得康熙帝看向云卿的眼神,已透露出一丝失望。

当满满期望跌落的一瞬,免不掉的失望。

云卿的心里,也泛起一丝失望。

即便以前再怎么浓情蜜意,他这会终究是,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恰在这时,云卿的后脑再度刺痛难耐。

……

不知为何,近在朱雀楼的丰书,会比卫府的表亲先一步到。

此人是卫府的旁支,名唤卫鹃,如今嫁与五品内管领做填房。恰是此次与自家老爷一同随驾。

得知卫鹃犯下如此大罪,那五品内管领一路上对她拳打脚踢,御前侍卫差点都没拦住。

到了宁光殿,五品内管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卫鹃亦是哭诉:“万岁爷饶命,奴才是猪油蒙了心,才想着帮良贵人做事。良贵人说,只要事情办成,卫老爷便会提携奴才的相公。怎知不仅连累相公,便是将表哥也牵连进去。”

卫鹃所谓的表哥,正是康熙帝今晚查出来的,在宜嫔饭菜里下毒的幕后黑手。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大为震惊。

只有云卿一脸疑惑,不知众人在说些什么。

玉珠瞧着她迷茫的样子,心顿时沉入谷底。

不好,小主又开始失忆了!

见云卿不辩解一词,康熙帝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失望,“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云卿疑惑地望着众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

卫鹃语气咄咄逼人:“您忘了您是如何写信向奴才诉苦,说在深宫过得痛苦不堪,务必让奴才设法联系到季公子,想和他远走高飞。如今东窗事发,您就想明哲保身了?可怜我那表兄,他死的好可怜呐……”

卫鹃越哭越伤心,将这些嫁人作填房的痛苦,都一腔发泄出来。

凭什么都是卫家的小姐,卫云卿就能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她就要被男人一次次暴打。

与其生不如死的或者,还不如拉着卫云卿一起下地狱!

想到那人已将她唯一弟弟顺利送入学堂念书,卫鹃也按照事前答应好的,一头撞死在大殿上,“奴才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假话——”

“啊!”

素来胆小的刘常在,也适时尖叫出声。

那五官内管领,原本就胆战心惊,这会更是昏死过去。

康熙帝依旧稳坐如钟,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将他们拉出去,溅出来的血也即刻收拾妥当。

宁光殿看似再度恢复如初,实则发生了质的改变。

……

康熙帝看向云卿的目光里,失望之色已浓郁如墨:“事至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旁梁九功看向云卿,不断地暗示赶紧她好生解释。

所有的事都能对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丫头。

稀罕了那么久的女人,竟是如此背叛。别说是堂堂九五之尊,便是随意一个男人,也容不得被如此背叛!

估计万岁爷肺都要气暴了。若非跪着的是这丫头,这会恐是已经一脚踢过去,按例发落。

“夫君……”

云卿凝着康熙帝骇人的丹凤眼,意识到什么,满脸受伤:“你不相信我?”

这会,玉珠已经言简意赅地与她说明处境。

可云卿不理解,为何这个作为自己夫君的男人,为何不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

她的心,开始一震一震地抽痛。

云卿的一声夫君,听得康熙帝冷峻的神色怔了怔。

但随即又恢复一派冷肃,他将手边的帕子重重扔给她,“证据确凿,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他也想相信她,可一想到她此前的一次次抗拒,很难不让人联想她心有所属。

康熙帝缓缓别开眼,目光望向门外的远方,眉宇紧皱,嘴角却牵起一丝嘲弄的笑。只是笑得有些力不从心,更像是自嘲。

康熙帝的一番反应,让刘常在心里越发得意。

卫云卿,看你这次还不死无葬身之地?

虽是没料到玉珠会浮水,但这一套连环计,势必要将你彻底碾进尘埃里。

我对万岁爷那般爱恋,他却从不正眼瞧我一眼,结果你却将他的宠爱晾在一旁,自视清高,你活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如果当真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要带着荷包、手帕招摇过市?”云卿即便失忆,但大脑并不糊涂,“难道不该尽快藏起来么?”

她痛心地质问着他,亦是失望极了。

难道两人的夫妻感情,都抵不过所谓的证据确凿?

“万岁爷,良小主言之有理。”梁九功也厚着老脸帮着求情,“不若再等等丰书,或许事情并非众人看到的这般……”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恰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云卿,小腹一阵坠痛,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大汗直冒,玉珠担忧地不由惊呼出声。

康熙帝也跟着神色一变,静默注视了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彻底放弃云卿时,他终是发话:“命太医来给她瞧瞧。”

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过的,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他总是不忍她这般。

可她,又何曾理会过他的感受?

“先审问她。”

奉书迟迟未来,康熙帝的注意力转向玉珠。

主子犯没犯错,贴身丫鬟最是知晓实情。

玉珠自然是坚称云卿无罪,乃是被人栽赃陷害。

可事实摆在眼前,并非单凭玉珠一面之词就能轻易相信的。

随着康熙帝一声令下,玉珠便被人拖到院子里,“砰砰”打起板子。

……

“住手,她怎么能受得住?”

云卿不顾小腹的坠痛,挣扎着跪到康熙帝脚边,拉着他衣摆苦苦哀求:“我求你,你快让他们住手。”

但康熙帝不为所动。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值得他去怜惜和宽恕。

梁九功无奈劝道:“小主,万岁爷也是为着您好。”

如今云卿没有有利证据,若是身边的丫头在重刑这下坚称主子无罪,尚可让形势扭转一二分。

云卿明白他的意思,但目光决绝:“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虽是失忆,但谁是真心为她好,她自己还是感受出来的。

她决然地看了康熙帝最后一眼,而后踉跄的奔出院子,挡在玉珠身上。

行刑之人没料到她真的愿意替宫女挨打,一时不慎,一板子打了下去。

一想到康熙帝对云卿的珍视,当即吓得跪地,抖如筛糠。

“云卿——”

季林霄不顾地就要冲过去,转眼就被康熙帝一脚踹昏。

康熙帝大步走上前,心疼也震怒:“你便为着一个宫女,如此违逆朕?”

云卿此刻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但面对心肠冷硬的男人,她咬牙不肯低头:“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和她都是无辜的。今天若想惩治她,便先替我收尸吧!”

一番苦心反被她以死相逼,这一刻,康熙帝彻底失望。

他狠狠捏起她下巴,凌厉目光竭力隐藏着眼底的黯然神伤,“卫云卿,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儿臣愿意相信她!”

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六岁的胤礽连夜赶了过来,跪在云卿前面,“皇阿玛,良常在的为人,还有您与儿臣更清楚吗?她在御前伺候这么久,何曾有过一句虚言?”

“这里没有你的事,给朕回去。”

如此脏污之事,康熙帝不愿这么小的儿子来沾染。

但胤礽为着云卿,头一次忤逆康熙帝,“皇阿玛,儿臣不走。儿臣用自己的储君之位担保,良小主绝不会作出这等行径。”

“逆子,你再给朕说一遍!”

指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康熙帝气得浑身颤抖。

储君之位关系国之根本,何等重要庄严,怎可轻易拿来作担保?

梁九功等人纷纷吓得跪地求情,“万岁爷息怒啊!”

就在事情眼看一发不可收时,突然传来一声:“嫔妾也愿意为良常在作保。”

众人寻声看去,赫然是被毒昏的宜嫔,扶着丰书的手走了进来。

……

六岁的胤礽,到底还是被康熙帝送去偏殿,他重新给宜嫔和云卿赐了座。

“万岁爷,刘常在这帕子有假。”

宜嫔虽是身子虚弱,但话语底气十足:“嫔妾之前在良常在见过她用这块帕子,当时刺绣的丝线断了一根,嫔妾还笑她怎么不换新的?良常在说这是双面绣,实在难得,便一直没舍得换。”

“您瞧,”宜嫔拿着帕子给康熙帝看,“这块帕子上的丝线,完好无损。”

云卿正处于失忆中,不确信地看向玉珠。

玉珠半瘫在她脚边,只咬嘴不敢哭出声:小主的帕子刚用没几日,从不曾断线,宜嫔娘娘这是在作假证啊!

玉珠大为感动,只恨自己脑子不够灵感,白白叫小主糟了那么多罪。

受毒药所害的正主,宜嫔都愿意替云卿这个“罪犯”作证,局势顷刻间扭转。

这时,丰书也趁机跪地证明道:“奴婢今晚也确实听见刘常在,亲口应承要给良常在再绣一只荷包。”

“当时刘常在的确神色不对,与其说被吓到了,倒不如说是……心虚。”

刘常在摇头,“不,嫔妾没说谎,”她慌不择乱地指着云卿,“宜嫔娘娘和良常在一向交好,她们定是在作伪证……”

“如何一向交好?”

恰是这时,浑身刺痛将云卿的后脑刺激过头,反倒清醒过来,涅槃而生。

她下意识背对康熙帝,不愿再去瞧他一眼。

“我不过就是念着宜嫔娘娘为我来圆明园一事,今日报答一番,此前鲜有交集。”云卿很快梳理清楚当下局面,巧称:“且我与刘常在认识也不过几日,“一向”二字,刘常在可得解释得明白些!”

“我……我不过是推测而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刘常在心里一慌,竟是忘了装懦弱。

云卿抓住这一蛛丝马迹,乘胜追击:“刘常在这会倒是不再胆怯。宫里的人都知道你一向胆子小,感情也是能锱铢必较的。”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刘常在一时不知所措:“我我……”

“嫔妾也觉得这刘常在可疑。”宜嫔随即从旁附和:“当时来圆明园分配院落时,一向安静的她,竟是主动提及要住在良常在隔壁。现在想来,她怕是早就有此准备。”

“可有此事?”

康熙帝黑眸微眯,锐利仿佛利刃般泛着寒芒,射向刘常在,“你若胆再敢有一句虚言,朕就让你九族之人千刀万剐。”

刘常在浑身猛地一颤,而后却仍是孤注一掷。

她怯生生地哄着眼圈,痴痴望着康熙帝,满脸爱意:“嫔妾对万岁爷的真心,日月可见。”

“这便是你陷害我的原因,是吗?”

云卿想到之前刘常在描述康熙帝为她盖毯子的画面,“因爱生恨,得不到万岁爷正眼相看,就想彻底毁了我。”

“不……我没有!”

被戳中痛处,刘常在激动起来:“我没有!你别为了洗清冤屈,就对我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陷害,一查便知。”

云卿不再理会康熙帝对她信与不信,所有思绪都集中于案件本身,反而思路得以打开。

她捂着坠坠发疼的小腹,只垂眸瞧向康熙帝的脚边,“万岁爷,刘常在如此费心接近嫔妾,想来就是为着近身观察嫔妾的字迹与帕子上的图案。嫔妾断定她有临摹字迹的本事,若是圆明园搜不到字帖,还可去宫中的寝殿,未入宫的闺阁探查一二。”

康熙帝颔首,“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到,也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办成。”

他站起身,沉声命令:“来人,将所有与刘常在有关的人,都给朕彻底盘查。”

“嗻!”御前侍卫当即整齐列队,匆匆而去。

……

宁光殿终于安静下来,只是暗中是一颗又颗起伏不定的心。

就在所有人庆幸云卿终于劫后余生,该依例叩谢天子的开明恩典时,却见康熙帝款步走向云卿,主动朝她伸出手,“云卿,是朕错怪你了。”

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就连知道云卿得宠的梁九功,亦是被震撼到:万岁爷竟是不惜放下帝王的威严,当众向卫丫头道歉?

更是意外的是,云卿只是面色平静地瞧着他,淡淡一笑:“万岁爷是天子,天子如何会犯错?”

康熙帝蓦地一怔。

云卿避开了他的手,那瞬间,他的心仿佛一同空了,要比得知云卿比人劫走时还要心有不安。

“玉珠,你怎么样?我这就带你去上药。”

云卿起身去查看玉珠的伤势。

刚刚在她惶恐不安地面对所有人的指责时,坚定不移站在她身侧的,不是那个曾与她水乳交融、十指相扣的男人,而是这个宁可也不背叛她的小丫头。

怎料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

终是疼得忍不住,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云卿——”

康熙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匆匆抱进寝屋,“宣太医!”

……

本来先前,康熙帝就已经命人去给云卿传太医。

故而,太医很快进宁光殿诊脉。

原本凝重的神色,忽而展颜笑道:“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良常在有喜了。”

“当真?”

康熙帝不敢置信,激动得站起身,在床边走了整整一个来回,而后重重地捏住太医的肩膀,“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要知道,云卿此前落入寒水,他早已对两人子嗣不抱任何希望。

若是有了孩子,云卿想来总会不那么抗拒他了吧。

“老臣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太医瞧着向来在人前稳如泰山的康熙帝,头一次露出如此失态模样,便知这位皇嗣非同寻常。

他更是不敢把话说太满,“良常在虽是月份不长,脉象亦是虚浮,但确实是喜脉无疑。只是,”他略有犹豫:“经由今晚一时,良常在的胎像不是很稳固,恐有滑胎的风险。”

“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这个孩子。”

康熙帝当即吩咐下去,召集所有太医,“谁若是能保住这个孩子,朕赐予他下一任太医院院判之位。”

不得不说,帝王最是能拿捏人心。

一下子少熬几十年的资历,何等的诱惑,所有太医顿时卯足了劲:“臣等万死不辞!”

留在一旁陪伴云卿的宜嫔,瞧着康熙帝龙颜大悦的模样,心里不满悲伤。

要知道得知她怀孕那日,他虽是也有为人父的喜悦,但两厢对比,总是高低见真章的。

只是今晚之事,云卿似乎被万岁爷彻底伤透心,她还会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吗?

宜嫔凝望着躺在明黄龙床上,小脸惨白如纸的云卿,下意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