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62章 游湖一夜

第62章 游湖一夜

“我来吧。”

松凝忽然上前, 挡住宫女脚步。

因为她发现,这么多前来上茶点的宫女,唯有云卿面前这个靠得过于近身。

而且此宫女的呼吸, 略显急促, 似乎很紧张。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松凝能成为天子暗卫,必然多年训练有素,一眼便瞧出端倪。

“……是。”

僖妃早有示下, 此事必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且松凝气场要比一般宫女冷硬强盛,那宫女神色一抖,不得不退到一旁。

坐在上首的僖妃,瞧得真切。

但唯恐打草惊蛇, 她只略微微眯眼,没再干预此事, 心道来日方长。

而后众人品尝起茶点,皆是奉承僖妃人美心善。

而后话题聊着聊着,便又是回到逼迫云卿, 劝诫康熙帝务必雨露均沾。

云卿依旧不松口:“嫔妾舍不得万岁爷去别处,甘愿当这善妒之人。”

“良贵人,这话在本宫这说说也就罢了。”僖妃四两拨千斤, 像是劝诫云卿,又像是在暗示其他嫔妃,“若是这话传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 只怕……”

“朕倒是要瞧瞧,谁敢传?”

突然这时, 一道低沉雄浑的嗓音,威严而起。

紧接着是梁九功一声高呼:“万岁爷驾到——”

“嫔妾参见万岁爷, 万岁爷万福金安。”

即便是坐在最上首的僖妃,亦是忙不叠起身,屈膝跪地行礼。

刚才那一番话,犹如当众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脸颊火辣辣的。

康熙帝没理会众人,径直走到云卿面前,伸手扶她起身,“朕不是说过,有孕这几个月,不必再跪。”

云卿被扶着做回去,柔柔一笑:“嫔妾遵旨。”

而后康熙帝才坐到上首,“平身吧。”

“嫔妾谢万岁爷恩典。”

众人这才先后起身。不论是怀过身孕,还是未怀过的,对于云卿享受的特赦,皆是五味杂陈。

难怪她那般有底气,敢当众以“心爱之人”形容万岁爷,不怕落下善妒的名声。

刚刚听到云卿的一番言辞,康熙帝也是有些意外。

原是特意让梁九功不要宣报,就想瞧瞧僖妃主持六宫、对待云卿是否规矩得当。

岂料,竟有意外之喜。

这会康熙帝瞧着云卿,也不介意有他人在场,笑意溢满眉梢。

嫔妃们将他欢愉神色瞧在眼里,苦在心间。

这般隆恩圣眷,何时能落在自己头上呢?

更有眼尖之人注意到,康熙帝和云卿的衣物、荷包花色,竟是一模一样。

分明是出自同一匹布料,同一人之手!

僖妃亦然。

心尖暗暗发紧,想要扳倒卫氏,恐她一人之力,过于单薄。

此事,还得多增加些棋子进来。

好在以如今卫氏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只需她稍加推波助澜,众嫔妃便会不谋而合。

……

日子转眼进入十一月,云卿怀孕已满四个月,胎像稳固。

打量着她前几个月多半在卧床养胎,乏闷得很,康熙帝得空带她去什刹海游湖泛舟。

当然帝王微服出行,自然不会坐一页扁舟,而是有两层楼高的巨型轮船。

岸边的百姓虽不知船上之人的身份,但瞧着那般华丽富贵的大船,以及沿岸重兵把守,便猜测来人定是身份非凡。

“我瞅着得是四品大官。”

“敢不敢再说高点?我就琢磨着,至少得是三品大员!”

在岸边把守的侍卫们,嘴角一阵抽搐。

康熙帝是处理完当日的政务,才携云卿出宫来游湖赏景的,此事已毗邻黄昏。

清澈湖面上,日落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湖岸边还种了好多枫树。

之所以选择这处,正是瞧中枫红层林尽染,摇曳在湖边的白沙上,还偶有水鹜飞过去歇息,五颜六色的自然景观,美不胜收。

“这里好美呀!”

云卿此前一直被瞒着,这会站在船边欣赏着周遭的风景,惊喜连连。

“你瞧那处,那两只水鹜是不是在吵架?”

她指着盘旋在一处,不时飞着撞向对方的两只乳白色水鹜,笑道。

“嗯,瞧着有碍观瞻,下次得命人放些鸳鸯方为妥帖。”

康熙帝从身后拥着她,将她身上百子千孙的石榴红披风,拢得严严实实,“冷不冷?”

他用唇瓣去贴了贴她脸颊,察觉到小脸冰凉。

“是有些凉了,咱进去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十指相扣,携手走进大船。

余晖将两人倒映下来的影子,不断拉长。

……

用过晚膳,两人依偎在大船的二楼窗边,欣赏着夜景。

今夜的什刹海,沿岸点满火把,火光亮如白昼。

湖中央则偏暗些,云卿想赏月,康熙帝便下令让人撤去大半的灯笼。

皎洁明月坠在湖面上,星光点点,将湖面点缀得波光粼粼。

夜里风大,秋风吹过来,变成暗红的枫叶飒飒而动,好似一团火焰在夜里随风而舞,宏伟壮丽。

“底下的人准备了歌舞,叫来瞧瞧?”

见怀里的小人半晌未说话,康熙帝还以为云卿是因着无聊,困乏了。

“这般就很好。”

云卿的脸颊,曾着他胸膛,微微摇动。

“怡人祥和,静中有动,又不觉吵闹。”

她整个人轻轻柔柔,嗓音也轻轻柔柔:

“秋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秋江无月明?”

“又篡改诗词。”

康熙帝被她逗笑,宠溺地用手指骨节蹭了蹭她脸颊,“不过如今正值秋日,将‘春江’改作‘秋江’,也甚是合情合景。”

云卿脸颊被他蹭得氧,嫌弃地打掉他的手。

她脸颊气得微鼓,神色娇嗔灵动,惹得康熙帝越发想欺负她,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她微鼓的雪腮。

“唔——”

她吃痛轻哼一声,娇软嗓音缱绻。

听在康熙帝耳朵里,渐渐起了些旖旎心思。

他深邃黑眸,忽而意味深深:“这湖景如此之美,卿卿想不想看明早日出?”

云卿打了个哈欠,“我定是起不来的。”

自打怀孕后,她睡眠一日比一日沉,有时候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睡醒。有时午觉睡下,一直能睡到黄昏夕下。

“朕有个好法子。”他嗓音渐渐暗哑,悄然凑近她唇瓣。

还不待她询问是何种办法,已将人揉搓得气息粗喘,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如何在明早还能清醒着。

她娇声连连:“我……我如今身子……不便……”

“太医说孕满三月,即可。”

他嗓音已低得醉人,黑眸亦是噙满欲色,不等她争辩,已将人仔细打横抱起,平放至软塌上。

从床头的软枕下,顺手掏出一本美人图册。

云卿略略扫过,当即羞红脸,气得直锤他,“合着你今日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卿卿之间也。”

康熙帝侧躺在她身旁,一手撑头,一手握住她雄赳赳的小拳头,挑眉揶揄道。

说罢,便急急地吻了下去。

素了多日的干柴,一遇上烈火,顿时升起燎原之势。

没了记忆的云卿,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推拒,主动揽上康熙帝的脖颈,似是极大鼓励,使得他一边压抑着怕伤到孩子,一边又格外沉迷。

“卿卿,再翻开下一页,瞧瞧是何种画面。”

“你好烦人……”

是夜,船外碧波荡漾,船内亦是涟漪不断。

……

“不愧是朕的儿子,如此乖觉,都没怎么闹你。”

终是念着云卿有孕在身,康熙帝再是饥渴,也只是浅尝辄止。

事后,他温热大手放在她越发鼓起的小腹上,依依不舍地摩挲着。

“若是女儿呢?”

云卿原本混混沌沌的眼神,忽地冷下来。

她知晓皇家看中男子,传宗接代乃是后宫女子头等大事。

可她只是个小女子,没什么大格局,只知道血浓于水。但凡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宝贝疙瘩。

“只要是咱俩的孩子,朕都喜欢。”

康熙帝明显察觉气氛一冷,瞧见云卿清冷神色,顿觉不妙,赶忙改了口。

倒不是他怕她,而是尊重她。知道她性情纯善,不在乎母凭子贵那套名利杂务,更不想她心生难过。

“当真?”

云卿凝着上方那一双饱含温情的丹凤眼,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主动凑过去吻了吻:“可不准反悔。”

这双眼睛,这般温情,这般言辞,只觉甚是熟悉。

似乎记忆里,有人这般曾对她说过似的。

“朕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反悔。”

康熙帝再度被她吻得情动,见她蜻蜓点水过后便没了下文,好气又好笑地勾起她尖尖白嫩下巴,兀自反客为主。

心里复杂而叹:唯有生下儿子,你才能在后宫站稳呐……

但船内温度越升越高,他也没心思再想这些。

她一路丢盔弃甲,他一路越战越勇。

偶尔还有余力,嘲笑梨花带雨的她:“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今夜,又恰逢李德全这个倒霉的当值。

听着船里边传出来的调笑声,旁边不通文墨的小太监虎头虎脑:“万岁爷咋还在这时候作诗呢?”

李德全这时就显得成就感满满,学着梁九功骂他的样子,敲打着小太监:“你这个废物脑袋,你懂什么?”

□□愉,云卿第二日仍是没能看到日出。

且不说她半夜累得昏死过去,单是第二日清晨大雾弥漫,她就知道康熙帝在哄弄人。

帝王出行,自然有钦天监专人,提前预判天象,呈上奏表。

康熙帝不可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云卿在马车上背过身假寐打盹,不去理会旁边说软话的男人。

“傻姑娘,朕要晨起上早朝,你一向都是知晓的呀。”

康熙帝见她不理睬他,就闲闲地伸过手,去捏她的鼻子,逼得云卿不得不睁眼挣脱开,气鼓鼓瞪他。

康熙帝也不恼,好言承诺:“下个月朕会率百官去辽东冬猎,届时再补给卿卿一个日出,可好?”

“冬猎?”

没有记忆的云卿,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很快被康熙帝哄得三言两语忘记先前的事。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

自打云卿失忆,康熙帝虽是在政务上勤勉,但对后宫是明显懈怠。

虽是他明确下令不许后宫等人将此事捅到慈宁宫去,但架不住孝庄太皇太后在紫禁城积威多年,眼线盘根错节。

再加上,僖妃手握六宫大权,敬事房已为她所用。

不需她示下,在孝庄太皇太后查看帝王彤史时,什么该多说,敬事房心里明镜似的。

帝王彤史上,大半个月记载的都是闻水汀。

自打云卿住进去,闻水汀出现在彤史上的次数,比前面数年的加起来都多。

如今眼看康熙帝越陷越深,孝庄太皇太后多次警告,都被他各种搪塞过去,不得不使些手段。

这日,慈宁宫的宫女奉孝庄太皇太后旨意,来闻水汀送些赏赐:“太皇太后说这些先进贡的血燕,最是滋补。打量着良小主先头胎像不稳,今日特意命奴婢拿来给您尝尝。”

云卿笑着行礼:“嫔妾谢过太皇太后恩典。”

身后的松凝、柳常森、窦嬷嬷等人亦是随之行礼谢恩。

“哎,这位柳谙达原是小主身边的人呐。”宫女“不经意”惊讶道。

“正是。”云卿不解:“姑姑可是认识他?”

“不相识,就是前两日奴婢去乾清宫时碰见过,还以为是御前的谙达呢。”

宫女笑着摆摆手行礼离开,留下满室的冰冷氛围。

云卿的脸亦是冷下来,定睛钳着他,“我这几日不曾派你过去乾清宫。”

柳常森心里慌乱,脸色佯装平静:“许是那位姑姑看错了。”

“不若我请万岁爷过来亲自问问?”

云卿的脸色更是冰冷,声调也扬高不少。

“奴才该死,还请小主责罚。”

一听云卿要搬出康熙帝,柳常森当即普通跪地。

万岁爷也就在自家小主面前温和,若是得知他将办砸了,万岁爷定是叫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虽有猜测,但听柳常森亲口说出来,云卿的心凉到半截:“到底谁是他的主子?!”

“自然小主是奴才的主子。”

柳常森急得满头大汗,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辞:“万岁爷不过是担心小主如今记忆缺失,被人欺负了还不自知,或者不肯说出来闷在心里有碍玉体,这才叫奴才在他政务繁忙、无法来闻水汀时,前去报声平安。”

柳常森一番话滴水不露,云卿又没了记忆,一时难以挑出话里的漏洞。

但她总觉得,此事不会是这么简单。

要知道能在慈宁宫做到管事姑姑的宫女,都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明白人,有几个会是嘴碎的?

是而,云卿接下来几日,对康熙帝都不大待见。

无论康熙帝怎么解释,她白日里不肯与他亲近,晚上亦是锁住门不让他进屋。

康熙帝气得,真的恨不得将柳常森抽筋扒皮。

直到最后,柳常森献计一招,成功挽救两人的艰难境地。

“卿卿进宫多时,如今又初为人母,定是也想念家中额娘,是也不是?”

“等冬猎时,朕宣卫府的女眷前来与你见上一面,如何?”

康熙帝冒着冷风,在闻水汀正殿的门前好生一顿说和,云卿最终才冷脸将门打开:“下不为例。”

宫里的规矩,云卿业已知晓。像她们这种低位小主,除非特赦,是没有资格与家人相见。

而且皇家冬猎这等盛大出行活动,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四品管员就能同行。

康熙帝说允许卫家女眷在冬猎时与她见面,这无异于是双重的浩荡恩典。

……

云卿虽是一时勉强原谅了康熙帝,但态度难免没前些日子热络。

某日读闲书时,康熙帝忽然心生一计——父凭子贵。

打量着云卿失忆前,一直对胤礽很是珍重,于是在小奶团子从尚书房下学后,经常带着他前往闻水汀,蹭吃蹭喝。

云卿在失忆后虽是不记得胤礽,但瞧着他一双丹凤眼就倍感亲切。

加上小奶团子一向懂事,很快就再度俘获云卿芳心。

一听去年这时候,她曾为他做了很多冬装,还有新春挂件,云卿当即应下,“今年也为你做,只多不少。”

康熙帝在一旁瞧着两人你来我往,近乎地根本没他什么事,就有点后悔了。

但胤礽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康熙帝不宣召他,他自己主动过去。

更何况闻水汀离着毓庆宫本来就近,恰是近水楼台。

自此胤礽脸上笑容,肉眼可见地变浓厚。没了记忆的云卿,性情爽朗很多,连带着小奶团子也有样学样。

胤礽回到毓庆宫后,会时不时说与玉珠听。

玉珠脸上笑着附和,心里五味杂陈。

她高兴听见云卿开心模样,但也担心云卿恢复记忆后,会痛不欲生。

“姑姑,您说这对良小主而言,是好还是不好呢?”

心里窝得实在难受,玉珠得空去浣衣局找卫姑姑诉说。

“万岁爷这般瞒着她,实在不妥。可瞧着她这般幸福,也看得出万岁爷对她是真心不错。”

卫姑姑亦是无奈,叹气道:“世间事,唯有感情,最是讲不通道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云卿看清万岁爷的好,日后恢复记忆,亦是会在心里接受他。”

“会么?”玉珠摇头,“从前在乾清宫时,我亲眼所见,万岁爷待小主也是极好的。可小主她……”

“云卿恢复记忆,或许还得三五年。眼下,有一件事更要紧。”

卫姑姑到底年长几岁,看问题的角度更开阔些:“宫里的阿哥们,从来都不是养在亲额娘身侧。云卿即便再受宠,万岁爷也断然不会为她破了这规矩,也不知孩子最后会抱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