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借尔东风，送我青云
梧桐村，议事厅。
陆佩奇端坐品茗，神态自若。
他今日未与陈玄同行，独自前来，更添了几分莫测。
顾清寒甫一踏入，便开门见山：“陆先生今日到访，莫非赵老伯又有新的营生指点？”
陆佩奇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顾将军，此次前来，非为赵老先生私事，而是……奉了朝中某位大人之命，特来向将军传一句话。”
“朝中？”顾清寒眉梢一挑，心中暗忖，莫非是李 斯那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亦或是，上次军演的动静，终于让咸阳宫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坐不住了？
“正是。”陆佩奇颔首，“匈奴十万铁骑寇边，九原郡守李左车将军浴血苦战，边关危急。朝廷欲征调天下豪杰，共御外敌。有大人举荐，言梧桐村军容鼎盛，军械精良，顾将军更是少年英才。故而，特遣在下前来探问，将军可有意为国效力，率部北上，抗击匈奴？”
此言一出，饶是顾清寒素来沉稳，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朝廷招揽？
让他这个反贼头子去为国效力？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念头飞转。
是陷阱？
是试探？
还是……咸阳宫那位真的急了？
“为国效力？”顾清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陆先生莫非说笑？我梧桐村在朝廷眼中，恐怕至今还是逆匪巢穴吧？让我去抗击匈奴，就不怕我临阵倒戈，与匈奴人一同南下，直取咸阳？”
陆佩奇闻言，脸上笑容不减：“顾将军快人快语。国难当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拘一格降人才。若将军能在此次北伐中立下不世之功，过往种种，未必不能一笔勾销。届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亦非镜花水月。”
“条件听起来倒是不错。”顾清寒不置可否，“只是，我如何信得过朝廷的诚意？”
送走陆佩奇，顾清寒立刻召集文远、姜瞳、牛辅、石猛、李山河等人议事。
“他娘的！朝廷这帮龟孙子，打不过咱们，就想招安？”
牛辅一听，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瓮声瓮气地嚷道，“顾少，这指定是鸿门宴，没安好心！不过，要是真能让俺老牛带兵去干那帮匈奴崽子，用上咱们的‘暴雨梨花’和‘开花弹’，想想都他娘的过瘾！”
石猛依旧言简意赅：“匈奴骑兵，来去如风，极难对付。若无必胜把握，不宜轻动。”
李山河摸着独眼上的眼罩，沉声道：“顾少，朝廷此举，怕是想借刀杀人。让我们去跟匈奴人死磕，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但若真能借此机会，从朝廷那里弄到粮草军械，练出一支百战精兵，倒也不失为一步险棋。”
姜瞳秀眉微蹙，柔声道：“夫君，梧桐村如今百废待兴，民心初附。若主力尽出，北上远征，村中兵力空虚，恐生不测。且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朝廷供应不济，我军陷入绝境，悔之晚矣。”
文远抚着长须，目光深邃，缓缓开口：“主公，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依属下之见，此事危中有机，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弊处，诚如夫人与山河所言，朝廷用心叵测，我军孤军深 入，风险极大。然，亦有三利。”
“其一，匈奴乃大秦公敌，亦是天下公敌。我等若能大破匈奴，必将名扬天下，深孚民望。日后主公若欲逐鹿中原，此乃千金难买的声望。”
“其二，我破阵营虽军械精良，然新兵尚多，正需铁与火的洗礼。匈奴十万铁骑，正是最好的磨刀石。此战若能得胜，我军必将脱胎换骨，成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文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操作得当，我等或可借朝廷之名，扩充军备，招兵买马，甚至……掌控部分边军，为我所用。这便是‘借尔东风，送我青云’之计！”
顾清寒闻言，心中豁然开朗。
文远所言，正中下怀。
他本就不是甘为秦臣之人，北上抗匈奴，不过是曲线救国，最终目的，仍是逐鹿天下。
“先生之言，深得我心。”顾清寒颔首，“这匈奴，咱们也不是不能打。只是，这条件嘛，得好好说道说道。”
次日一早，陈玄便提着一篮子刚从地里摘下的黄瓜，乐呵呵地进了议事厅。
“贤侄啊，老夫听说，朝廷派人来请你出山了？”陈玄放下篮子，一脸关切地问道，眼中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顾清寒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失笑：“赵老伯消息倒是灵通。确有此事，朝廷想让我带兵去九原郡，抗击匈奴。”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事！”陈玄一拍大腿，故作惊讶，“那匈奴人凶悍得很，朝廷这是……终于想起贤侄你的厉害了？哼，早干嘛去了！不过，贤侄啊，你可得留个心眼，别被那些当官的给坑了！
要我说，要去也行，但粮草军饷，神兵利器，一样都不能少！还得让他们给你个大大的官做，不然，谁替他们卖命去！”
老头子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仿佛比顾清寒还急。
顾清寒笑道：“老伯放心，小子省得。不给足好处，我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陈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名留青史！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
他又开始吹嘘起自己那不知真假的光辉岁月。
顾清寒再次约见陆佩奇。
“陆先生，北上抗匈，我梧桐村义不容辞。”顾清寒开门见山。
陆佩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拱手：“顾将军深明大义，佩服。”
“不过，”顾清寒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我有几个条件。”
“将军请讲。”
“其一，我部兵马粮草、军械补充，皆由朝廷足额供给，首批物资，需在出征前运抵梧桐村。我梧桐村家底薄，可没余粮替朝廷养兵。”
“其二，我部北上之后，所有军事行动，由我全权指挥，朝廷不得派监军掣肘，亦不得随意干涉我部作战方略。”
“其三，战场所有缴获，除上缴朝廷三成外，其余尽数归我破阵营将士所有，以犒赏三军。”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此战若胜，朝廷需下明诏，承认我梧桐村在三川郡乃至关中之地的自治之权，不得再以反贼视之，并赦免我部将士过往一切‘罪责’。”
顾清寒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佩奇。
这四条，条条都极为苛刻，尤其是最后一条，几乎等同于要求朝廷承认梧桐村是个国中之国。
陆佩奇听完，面色平静无波，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顾将军，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胆魄与野心，皆非常人可比。
“顾将军的条件，在下会一字不差地带回。”陆佩奇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只是，能否全部应允，非在下所能定夺。还需上位之人，亲自裁决。”
“好。”顾清寒微微一笑，“那我便静候佳音。若朝廷没有足够的诚意，那这抗击匈奴的重任，恐怕只能另请高明了。”
言下之意，便是没得商量。
陆佩奇深深看了顾清寒一眼，拱手告辞。
一场关乎大秦北疆命运，也关乎梧桐村未来的博弈，已然展开。
而远在咸阳宫的始皇帝，又会如何应对这逆孙的漫天要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