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君王阳谋,麒麟接旨
咸阳宫,麒麟殿。
那道封赏冠军侯为南征大都督的圣旨,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数百名朝臣的头顶。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南征大都督,总领军政,税赋自理。
这十二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得他们头晕眼花,心胆俱裂。
这不是封赏,这是在割肉!是从大秦的版图上,硬生生剜下一块最肥的肉,送到了那头北疆饿狼的嘴边。
陛下疯了吗?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出,他一生以进谏为己任,此刻只觉得若不开口,便愧对先祖。
“陛……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老御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冠军侯虽有大功,然其年少,恐难当此重任。况且,军政自理,税赋不缴,此乃……此乃动摇国本之举,与封王何异?长此以往,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陛下!”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殿内的臣子们,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龙椅上的嬴政,期盼着他能收回成命。
然而,嬴政只是淡淡地瞥了那老御史一眼,没有发怒,也没有解释。那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没有开口,一旁的郎中令蒙毅却上前一步。
“王御史,”蒙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冠军侯为大秦拓土千里,解南疆百年之患,此等不世之功,难道不配此等封赏吗?还是说,在王御史眼中,大秦的疆土,还不如几车税赋来得重要?”
王御史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蒙毅继续道:“至于尾大不掉之势……冠军侯之兵,皆由陛下所授。冠军侯之权,亦由陛下所封。这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王御史,是信不过冠军侯,还是……信不过陛下?”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御史的心口。
信不过陛下?
这顶帽子,谁戴得起?
老御史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再也不敢多言。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他们这才看明白,这不是一时兴起,这是陛下深思熟虑之后的阳谋。谁敢反对,谁就是在质疑君权。
嬴政看着底下那一张张惊恐而顺从的脸,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决绝。
“此事,就这么定了。朕乏了,退朝。”
……
咸阳,客栈。
陆佩奇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彻底颠覆了。他失魂落魄地冲回客栈,看到嬴政正悠闲地用一根小木棍,逗 弄着笼子里那匹神骏的汗血宝马。
“陛……陛下!”陆佩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您……您怎么能下那样的圣旨?南征大都督,税赋自理……这……这不是等于把半个南方都送给他了吗?他……他本来就想造反啊!您这不是把刀递到他手上,还帮他磨快了刀刃吗?”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嬴政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用木棍轻轻搔刮着宝马的脖颈,那马儿舒服地打着响鼻。
“陆统领,你看这匹马。”嬴政的声音很平静,“它原是西域的野马王,性子比谁都烈。若是一直把它关在这小小的笼子里,它要么把自己撞死,要么就慢慢变成一头温顺的蠢驴。”
他扔掉木棍,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陆佩奇。
“可若是把它放到一片更广阔的草原上,让它去撕咬,去征服,它才能永远保持着那股子悍勇之气,才能成为真正的马中之王。”
嬴政走到窗边,看着咸阳城繁华的街道,眼神变得悠远。
“朕这座大宅子,看起来是富丽堂皇,可里面的梁柱,有不少已经被虫子蛀空了。修修补补,不过是苟延残喘。朕需要一根全新的,用最坚硬的铁木做成的顶梁柱,从地基开始,牢牢地撑起这座宅子。”
他回头,看着陆佩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朕的麒麟儿,就是朕选中的那根顶梁柱。朕现在不是在给他一块地,朕是在给他清出一片足够坚实的空地,让他自己长成一棵能撑起整片天空的参天大树。”
“至于造反……”嬴政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欣赏,几分自负,“他若真有本事,能从朕的手里,把这整个天下都夺了去。那这天下,给他,朕也认了。总好过,交到一群守户之犬的手里,最后被外面的野狼撕成碎片。”
陆佩奇呆住了,他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终于模糊地明白了。陛下不是在防着冠军侯,他是在逼着冠军侯,去成为一个比他更强大的君王。
这哪里是阳谋,这根本就是一场豪赌,赌上了整个大秦的国运。
……
九原,郡守府。
那卷明黄的圣旨,在议事厅内引起了轩然大 波。
“南征大都督?税赋自理?俺的娘哎!”李山河一把抢过圣旨,翻来覆去地看,那只独眼瞪得比铜铃还大,“侯爷!咱们这是……这是不是就跟那周天子时候的诸侯国一样了?以后咱们的地盘,咱们自己说了算?”
厅内的将领们也都炸开了锅,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得满脸通红。
“以后咱们的军饷,是不是能翻倍了?”
“何止翻倍!以后看上哪块地,咱们自己就能打下来,不用等朝廷的命令了!”
“这赵老伯,真是咱们的亲大爷啊!”
整个议事厅,像个烧开的水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文远和姜瞳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夫君,”姜瞳走到顾清寒身边,柔声道,“陛下此举,名为封赏,实为‘捧杀’。他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从此以后,天下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九原,聚焦在南疆。你走的每一步,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来看。”
文远也摇着羽扇,补充道:“夫人所言极是。主公,这既是天大的机遇,也是莫大的凶险。朝中那些人,之前只是忌惮,如今,恐怕就是嫉恨了。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给你找麻烦,等着你犯错。”
顾清寒坐在主位上,始终没有说话。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无喜无悲。
他当然明白。
这位便宜爷爷,根本不是在给他封赏。
他是在告诉他:小子,棋盘给你了,规则也由你定。朝堂上那些碍事的棋子,我也帮你清掉了一半。接下来,你要是还不能给我下一盘惊天动地的大棋出来,那你就不配做我的孙子。
“哈哈哈……”顾清寒突然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从李山河手里拿过那卷圣旨,随手扔在了沙盘上,正好盖住了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
“捧杀?”顾清寒环视着众人,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想捧,也得看我肯不肯让他杀!”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那卷圣旨上重重一点,语气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不是想看我下棋吗?那我就下给他看。”
“文远!”
“属下在!”
“传令牛辅,让他别玩那些狗咬狗的把戏了。”顾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告诉他,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我要他带着那群刚刚学会怎么咬人的山越疯狗,把那个什么‘黑巫部’,连同他们的‘瘴神谷’,从地图上,给我彻底抹掉!”
“然后,”顾清寒的目光,越过沙盘,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让他把大军开到蜀郡边境。告诉田儋,让他准备好足够的钱和粮。”
“我要让南方的朋友们看看,我这个新上任的南征大都督……”
“是怎么收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