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蜀犬悲鸣,麒麟点金
蜀郡,刘府。
书房内,死气沉沉。前一刻还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如今已是满地碎片。蜀中最顶尖的豪商巨贾们,个个面如死灰,像一群被霜打了的茄子,再没了半点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跟他拼了!”一个年轻气盛的家主猛地一拍桌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凶光,“咱们凑钱,去江湖上请最好的刺客!我就不信,他顾清寒是铁打的,杀不死!”
“蠢货!”刘赫坐在主位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刺客?你当玄甲军是摆设吗?他刚平了百越,杀得人头滚滚,正愁没借口把刀伸进咱们蜀郡来!你现在派刺客,是怕他师出无名,主动把脖子送上去给他砍吗?”
那年轻家主被骂得一哆嗦,顿时没了声音。
是啊,人家手里攥着皇帝的圣旨,背后站着嗜血的军队。他们这些商人,除了钱,还有什么?可现在,人家连他们最后的依仗,都要用最“合法”的方式,抢个干干净净。
“难道……就这么把钱送过去?”有人不甘心地哀嚎,“那可是我们几代人积攒下的家业啊!”
“不给钱,就等着每天被抽三成的血。”刘赫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绝望的苦涩,“一个是立刻死,一个是慢慢被凌迟。你们说,怎么选?”
书房里,再没人说话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头闯入南方的蠢狼,而是一条能吞食天地的巨蟒。它用皇帝的旨意,将整个蜀郡都圈成了它的猎场,而他们,就是被圈养在里面,待宰的肥猪。
……
蜀道关卡。
文远依然悠闲地坐在帐中,面前的茶水已经换了第三泡。他似乎很有耐心,一点也不急。
刘赫来了。带着一群同样面如死灰的蜀中豪商。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曾经挺得笔直的腰杆,如今也塌了下去。
“文远先生。”刘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文远拱了拱手。那姿态,谦卑得像个来店铺讨账的小管事。
文远放下书卷,温和地回了一礼:“刘家主,各位家主,何必如此客气。可是商议好了?”
“先生,”刘赫搓着手,艰难地开口,“大都督要的数目……实在是太大了。我等并非不愿为大都督分忧,只是……只是这般巨款,实在会动摇蜀郡的根本。还望先生能在大都督面前美言几句,稍稍……稍稍宽限一二?”
他身后的商人们,也都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文远。
文远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说出的话却像冬日的冰棱子,又冷又硬。
“刘家主,你弄错了一件事。”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我家主公,不是在与各位做生意,更不是在请求各位的资助。他是在通知各位,供养一支能保护你们身家性命的军队,需要多少钱。”
他放下茶杯,看着刘赫那张瞬间煞白的脸。
“当然,主公宅心仁厚,也体谅各位的难处。”文远话锋一转,似乎松了口。
刘赫等人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这样吧,”文远沉吟片刻,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入股’的钱款,可以分三个月缴清。这,是我能为各位争取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众人眼中的希望,瞬间熄灭,变成了更深的绝望。
分期付款?
这算哪门子的让步?这分明是把刀架在脖子上,还体贴地问你,是想一刀了断,还是想多喘三口气再死。
刘赫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他知道,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那句话。
“我等……遵……大都督令。”
……
九原,郡守府。
当蜀郡豪商们联名签署的“入股协议书”,连同第一批运到的金银珠宝,被送到议事厅时,整个大厅都沸腾了。
“俺的亲娘姥姥!”李山河捧着一箱金灿灿的金饼,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侯爷!咱们发了!这下真的发了!咱们能给每个兄弟都换上玄甲,能把河西的马场都买下来!咱们还能……还能给您用纯金盖个茅房!”
“哈哈哈!”满堂将领哄堂大笑,一个个看着那些晃眼的财宝,眼睛都直了。
顾清寒坐在主位上,只是淡淡地笑着,没什么表示。
他看向身旁的姜瞳,柔声问道:“瞳儿,你看我这第一笔税,收得如何?”
“不如何。”姜瞳掩嘴轻笑,美目流转,带着一丝狡黠,“夫君想要的,又不是这些黄白之物。”
顾清寒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李山河身边,随手拿起一块金饼掂了掂,又扔回箱子里。
“瞳儿说得对。”他环视着众人,目光锐利,“我想要的,不是他们的钱。”
李山河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那您费这么大劲,图个啥?”
“我图的,是他们的膝盖。”顾清寒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膝盖一旦跪下去了,就很难再站起来了。”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在蜀郡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我把他们的膝盖打断了,让他们跪着把钱给我送过来。从此以后,这南方的地界上,谁说了算,他们心里就该有数了。”顾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比用刀子去挨个说服他们,要省事得多。”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再看向那些财宝时,眼神已经变了。
那不是钱,那是蜀中豪族们,被生生打断的傲骨。
……
咸阳,客栈。
陆佩奇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嬴政了。他只是跪在那里,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复述着蜀郡发生的一切。
“陛……陛下……他……他成功了。没费一兵一卒,只是派了一个书生,念了一遍您的圣旨……蜀郡那些富可敌国的豪商,就……就哭着喊着,把钱都送过去了……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的仙术啊!”
嬴政正拿着一块柔 软的绸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枚刚刚雕琢完成的麒麟玉佩。听完陆佩奇的汇报,他手上的动作停都未停。
直到将那玉佩擦得温润通透,他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舒畅的笑容。
“仙术?”嬴政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欣赏,“不,陆统领,那不叫仙术,那叫权术。”
他将玉佩放在桌上,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朕还以为,他会像屠睢那蠢货一样,提着刀就冲进成都,杀得血流成河。没想到,他倒是先学会了怎么用朕给他的这根权杖。”嬴政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杀人,是屠夫的手段。诛心,才是君王的手段。”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茶,有意思。前一泡,是铁锈的腥味。这一泡,却品出了金子的香气。”
嬴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那片云雾缭绕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不过,光有金子,还不够。朕的这杯新茶,还缺几味最关键的料。”
“传朕的密令,”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告诉清寒,蜀中的钱,只是开胃的小菜。”
“朕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把楚地那些不安分的老世族,也变成他茶杯里的新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