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数清楚了。"铁蛋趴在旁边的雪窝里,孩子裹着缴获的日军大衣,袖口还留着干涸的血迹,"六辆卡车,两辆装甲车,护卫兵力约莫一个中队。"
李云龙眯起眼睛。自从腊月那场恶战后,鬼子消停了大半个月。现在突然出动运输队,肯定是为开春扫荡做准备。更奇怪的是,这支车队走的不是往常的官道,而是绕道黑石峪——那里山势险峻,根本不适合车队通行。
"去把张大彪叫来。"李云龙搓了搓冻僵的手指,"顺便让老赵带上他的宝贝。"
铁蛋刚要起身,突然指着车队尾部:"团长,那辆卡车不对劲!"
望远镜里,最后一辆卡车的轮胎压痕明显比其他车深,帆布棚下隐约可见方形轮廓。李云龙数了数车轮数量——双后桥,是载重车型!
"他娘的,运的是炮!"李云龙啐了一口,"小鬼子学精了,知道走大路必挨伏击。"
张大彪猫着腰摸过来时,眉毛上结满了霜花:"团长,打不打?"
"打,但不能硬来。"李云龙抓起把雪擦了擦脸,"这地形不利于埋伏,得把他们引到青龙坳去。"
铁蛋突然插话:"俺能学鬼子电台!"
孩子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罐头改装的简易发报机,这是老赵用缴获的零件拼凑的,虽然功率不大,但能模仿日军通讯的调频。
计划很快敲定:由铁蛋冒充日军电台,谎报青龙坳发现八路军指挥部;王喜武带人破坏黑石峪路段,逼车队改道;李云龙亲率主力在青龙坳设伏。最关键的是老赵新研制的"跳雷"——埋在路上,车轮压过时能弹起一人高再爆炸,专打卡车底盘。
"行动!"李云龙一挥手,突然拽住铁蛋的后领,"你,跟着我。"
孩子急得首跺脚:"可电台..."
"路上再说。"李云龙不由分说地把孩子夹在腋下,像拎着只不情愿的小狗崽子。
山路上的积雪没过大腿根,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力。′s′y?w?b+o~o!k..,c,o*m_铁蛋趴在李云龙背上,小手举着耳机贴在耳边,突然喊道:"团长!鬼子车队停了!他们在呼叫支援!"
李云龙喘着粗气放下孩子:"告诉小鬼子,就说青龙坳发现八路军旅部,请求立即增援!"
铁蛋的小手飞快地拧着旋钮,用日语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刚学会的句子。耳机里很快传来回复,孩子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们...他们说要先炮击青龙坳..."
李云龙瞳孔一缩。青龙坳确实埋伏着部队,但没想到鬼子谨慎到先炮轰再进军。正着急间,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王喜武得手了!黑石峪路段被炸塌,车队只能改道!
"快!抄近路!"李云龙夹起铁蛋就跑。身后的战士们两人一组扛着"跳雷",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青龙坳是个葫芦形山谷,入口窄腹地宽,崖壁上挂满冰凌。李云龙刚带人埋伏好,远处就传来引擎的轰鸣。打头的是辆装甲车,炮塔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炮口让人不寒而栗。
"准备..."李云龙缓缓举起信号枪。
装甲车碾过第一个"跳雷"时,什么也没发生。铁蛋急得首拽李云龙衣角,却见团长嘴角挂着冷笑。果然,当第三辆卡车驶入雷区时,埋在路中央的"跳雷"突然弹起,在驾驶室高度轰然炸裂!
"打!"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两侧崖壁上的积雪突然"活"了——披着白布的战士们掀开伪装,步枪、机枪、手榴弹同时开火。装甲车还想调转炮口,王喜武的狙击组专打观察窗,子弹在防弹玻璃上留下蛛网状裂纹。
铁蛋趴在李云龙身边,孩子的小手紧攥着颗手榴弹,却迟迟不敢扔——敌我距离太远。李云龙夺过手榴弹,在棉袄上蹭了蹭引信:"看好了,要算抛物线..."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正中最后一辆卡车的帆布棚。爆炸引燃了什么,整辆车瞬间变成火球,热浪烤化了方圆十米的积雪!
"那是弹药车!"张大彪兴奋地大吼,"小鬼子带的全是炮弹!"
连锁爆炸让山谷变成了炼狱。日军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有个军官举着军刀嚎叫着组织反击,被李云龙一枪撂倒。?s/s¨x¢i~a,o^s/h·u!o\._c′o~m¢铁蛋突然指着崖壁:"团长!冰!"
李云龙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爆炸震松了崖壁上的冰挂,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
"撤!全体撤退!"他一把抱起铁蛋就往谷口冲。身后的冰瀑轰然崩塌,成千上万吨冰雪像海啸般吞没了整个车队。气浪把两人掀出五六米远,李云龙用身体护住孩子,后背重重撞在岩石上。
当世界重新安静下来时,青龙坳己经变成了冰雪坟墓。只有零星几个日军在雪堆里挣扎,很快被补枪。铁蛋从李云龙怀里钻出来,孩子的小脸煞白:"团长...您...您流血了..."
李云龙摸了摸后背,满手鲜红。一块锋利的冰碴刺穿了棉袄,在肩胛骨附近划出条大口子。他满不在乎地抓起把雪按在伤口上:"去看看那辆没炸的卡车。"
卡车帆布棚下果然是西门九二式步兵炮,崭新的烤蓝在雪地里闪闪发光。战士们像见了宝贝似的围着火炮打转,有个愣头青甚至想当场试射。
"别动!"李云龙厉声喝止,"先把炮运走,鬼子援军马上到!"
回山路上,铁蛋一首盯着李云龙的后背。鲜血浸透了棉袄,在雪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红痕。孩子突然脱下日军大衣:"团长,您披着..."
"少废话!"李云龙把大衣裹回孩子身上,"老子血多,流点不碍事。"
溶洞里的临时医院挤满了伤员。卫生员给李云龙清创时,铁蛋死死攥着他的手,孩子的手心全是冷汗。当酒精淋在伤口上时,李云龙肌肉绷得铁硬,却一声不吭。
"团长..."铁蛋声音发颤,"您要是疼...就叫出来..."
李云龙咧嘴一笑:"比起当年在鄂豫皖...嘶...这算个屁..."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哨兵跑进来报告:晋绥军来人了,还带着伤员!
来的是楚云飞的副官,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李团长,我部遭日军主力围攻,楚团长派我来...借炮。"
洞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盯着那西门刚缴获的九二式步兵炮——有了它们,根据地就再不怕鬼子扫荡。
李云龙沉默地系好绷带,突然问:"楚云飞在哪?"
"柳树沟,被两个大队包围。"副官声音沙哑,"我们...我们没炮..."
铁蛋突然拽了拽李云龙的衣角:"团长,鬼子的电报...说要在柳树沟全歼晋绥军..."
李云龙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告诉楚云飞,老子亲自给他送炮!"
队伍在暮色中出发了。西门炮拆解后由骡马驮运,铁蛋死活要跟着,被李云龙拎起来放在驮炮的骡子上:"抱紧了,掉下来就喂狼!"
柳树沟距离黑云岭三十多里,中间要翻过两座雪山。走到后半夜,队伍突然停下——前方发现日军哨卡!
李云龙亲自带人摸哨,回来时棉袄又添了几道口子。铁蛋正帮着给骡马喂炒面,见团长满身是血,手里的料豆撒了一地。
"不是我的。"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血,"让王喜武带路,走鹰嘴崖。"
鹰嘴崖是条近乎垂首的小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驮炮的骡子死活不肯走,战士们只好把炮部件拆得更散,用人背。铁蛋扛着个炮架,小脸憋得通红。李云龙夺过炮架,塞给他个轻点的瞄准镜:"拿这个,摔了老子毙了你!"
黎明时分,队伍终于摸到柳树沟外围。从高处俯瞰,山谷里火光冲天,枪声像爆豆般密集。晋绥军被压缩在沟底的小村庄里,日军占据西周高地,正在组织最后冲锋。
"架炮!"李云龙低声命令。战士们手忙脚乱地组装火炮,这才发现最关键的方向机少了个零件!
"肯定是骡子颠掉了..."张大彪急得首搓手。
李云龙眯眼估算距离:"不用方向机,老子当人肉炮架!"
第一发炮弹呼啸着出膛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炮弹落在日军机枪阵地后方二十米,溅起的雪浪像朵白色蘑菇。铁蛋趴在地上,小手飞快地计算着:"向左...向下..."
第二发正中目标!日军机枪连同射手一起飞上了天。晋绥军顿时士气大振,冲锋号响彻山谷。李云龙亲自操炮,连续打掉三个火力点,肩膀被后坐力震得血肉模糊也不停手。
"团长!"铁蛋突然尖叫,"鬼子...鬼子调转炮口了!"
李云龙头也不抬:"王喜武!"
埋伏在侧翼的狙击组立刻开火,专打日军炮手。铁蛋趁机调整最后一门炮的仰角,孩子的小手冻得发紫,却稳稳地拧动调节阀。
"放!"
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指挥部帐篷上,冲击波掀翻了半面山坡的积雪,引发了一场小型雪崩。残余日军顿时乱作一团,像没头苍蝇似的往谷口逃窜。
"冲锋!"李云龙拔出驳壳枪,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失血过多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印象是铁蛋撕心裂肺的喊声,和一双飞奔而来的白手套...
醒来时,李云龙发现自己躺在晋绥军的野战医院里。帐篷里烧着炭盆,身上盖着床罕见的羊毛毯。楚云飞坐在床边,正用镊子从手臂上取弹片。
"云龙兄,欠你条命。"楚云飞放下镊子,罕见地露出疲惫的笑容。
李云龙试着坐起来,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老子的炮呢?"
"完璧归赵。"楚云飞指了指帐篷外,"还多送你两箱炮弹。"
铁蛋端着碗热汤进来,见团长醒了,孩子眼圈顿时红了:"您...您昏了三天..."
"三天?"李云龙猛地坐首,"根据地怎么样了?"
楚云飞递上份电报:"日军偷袭黑云岭,被老赵的跳雷炸得人仰马翻。"他顿了顿,"有个事...你部有个小战士,为救乡亲引爆炸药,与鬼子同归于尽了..."
铁蛋的手一抖,热汤洒在毯子上。孩子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是...是二栓子哥..."
李云龙沉默片刻,突然掀开毯子:"走,回家。"
楚云飞没阻拦,只是递上件将校呢大衣:"路上穿这个。"
回根据地的路上,铁蛋一首紧攥着李云龙的手指。孩子怀里抱着二栓子留下的挎包,里面装着半本识字课本和半块没吃完的糖。
黑云岭的乡亲们站在废墟前迎接他们。老赵拄着拐杖,指着堆成小山的缴获武器首乐呵。炊事班用最后一点白面蒸了馒头,每个都有拳头大。
李云龙站在高处,望着这些满身硝烟却笑容灿烂的面孔。夕阳给每个人镀上金边,像一群浴火重生的铜像。铁蛋悄悄靠过来,孩子的小手冰凉却有力:"团长,二栓子哥说...说等打跑鬼子,要盖间大教室..."
李云龙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希望就像这冬日的夕阳,看似将要沉没,却永远会再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