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流涌动

老君沟的晨雾还未散尽,李云龙蹲在溪边,用冰冷的溪水拍打着脸上的伤口。~d¢i.y-i,k¨a*n~s\h~u-.+c′o+m?水珠顺着他的络腮胡滴落,在布满砂石的溪滩上留下一个个深色圆点。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老赵正带着技术组在溶洞里组装机床,声音透过岩缝传出,像某种地下生物的心跳。

"团长,您看这个。"孙大胜踩着湿滑的鹅卵石走来,递上个沾满泥土的铁皮筒。李云龙接过来掂了掂,筒底还残留着些黑色粉末,闻着有股刺鼻的硫磺味。

"探矿炸药。"李云龙眯起眼睛,"小鬼子这是要挖地三尺啊。"

溪水突然泛起异样的波纹。上游漂来几片枯叶,叶脉间粘着可疑的油渍。李云龙猛地抬手示意噤声,两人顺着溪流悄无声息地摸上去。拐过一道山弯,只见三个穿便装的日本人正在水边架设仪器,钢制三脚架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测绘队。"孙大胜的呼吸变得粗重,"要不要..."

李云龙按住他拔枪的手,摇摇头。远处树丛里闪过金属反光——至少有两个机枪点埋伏在制高点。他比划几个战术手势,两人像水獭般无声潜回下游。

临时指挥部设在半山腰的猎户木屋里。李云龙推门进来时,楚云飞正用白手帕擦拭望远镜镜头,晋绥军的作战参谋们围着铺满地图的方桌争论不休。木屋角落,林助教抱着本德汉词典在翻看老赵的机床图纸,眼镜片上反射着煤油灯的光。

"云龙兄来得正好。"楚云飞指了指地图上新标注的红圈,"日军探矿队己经摸到五里外了。"

李云龙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凉茶,茶叶渣粘在胡子上:"老楚,你那个炮兵连还能拖多久?"

"最多三天。"楚云飞敲了敲地图上标注的炮兵阵地,"山炮射程有限,再后撤就打不到主路了。"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大彪带着满身露水闯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团长,内线消息!鬼子从太原运来批新设备,今晚到青龙寨火车站!"

李云龙眼睛一亮,抓过纸条就着煤油灯细看。纸条边缘还沾着酱油渍,显然是从饭馆传出来的。他忽然注意到地图上被忽略的细节——青龙寨往东二十里,有条废弃的运煤窄轨铁路,正好通向老君沟后山。

"老赵!"李云龙突然朝门外喊,"咱们还有多少炸药?"

正在调试枪管的老赵抬起头,脸上沾满枪油:"够掀翻半个山头。¢幻`想¢姬? ¨追\嶵¢鑫?璋?劫?不过..."他犹豫地看了眼林助教,"新机床刚调平..."

"拆了。"李云龙斩钉截铁,"全部改装成矿用炸药。"

楚云飞挑眉:"云龙兄要炸铁路?"

"不。"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老子要给他们指条明路。"

傍晚时分,一支奇怪的队伍向青龙寨进发。战士们反穿棉袄露出白布里子,头上扎着日军同款的防暑头巾。张大彪背着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枪管用布条缠着防反光。最显眼的是队伍中间那台古怪的仪器——用木箱伪装的探矿设备,天线是用自行车辐条改装的。

"都记清楚。"李云龙蹲在铁轨旁,用刺刀在枕木上刻着记号,"引爆点在这儿,撤退路线走北坡。记住,要留活口报信!"

月光被云层遮住时,火车汽笛声从远处传来。铁轨开始微微震颤,枕木缝隙中的煤渣簌簌跳动。李云龙趴在路基旁的排水沟里,闻着混合机油与煤炭味的蒸汽,恍惚间想起前世在铁路局当临时工的日子。那时他最讨厌的就是夜班抢修...

"哐当!"剧烈的爆炸声打断回忆。预先埋设的炸药精准炸断了连接车厢的挂钩,后半截列车像条受伤的巨蟒瘫在弯道上。护卫的日军刚跳下车厢,就遭到"探矿队"的迎头痛击——那些看似笨重的木箱里,装的是老赵改造的速射土炮。

"撤!快撤!"李云龙故意用带着关西腔的日语大喊,"保护仪器!"

混乱中有个戴眼镜的日本军官死死盯着"探矿队"撤退的方向,他胸前挂着个闪亮的怀表,表链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孙大胜刚要举枪,被李云龙一把按住:"留着他。"

撤退路上,张大彪不解地问:"团长,为啥不干掉那个当官的?"

"蠢。"李云龙踢开挡路的灌木,"没见他拿着秒表?那是测算爆炸间隔的工兵参谋。"他回头看了眼远处乱窜的手电筒,"明天这时候,鬼子的探矿队准备往咱们埋炸药的地方钻。"

果然,第二天中午,观察哨报告日军主力突然转向西北,朝着昨晚预设的爆破点蜂拥而去。老君沟暂时安全了,但新的危机接踵而至——兵工厂的粮食快见底了。

"就剩两袋高粱面了。"炊事班长老周愁眉苦脸地拍着面袋,"盐倒是够,楚团长送的那二十担还没动。"

李云龙蹲在灶台边,盯着锅里翻腾的野菜汤。~精¢武\晓-说-旺* ~罪*新/章.截\埂`歆!快+汤面上漂着零星油花,那是从枪械润滑脂里滤出来的。他突然问:"老周,你参军前是干红白喜事的吧?"

"啊?"老周一愣,"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掌勺..."

"那就对了。"李云龙站起身,"明天咱们给鬼子办场丧事。"

次日清晨,十几个"送葬"队伍出现在山路上。八个汉子抬着口薄皮棺材,唢呐吹着凄凉的调子。棺材里装着兵工厂最精密的铣床零件,上面盖着层薄土掩饰。队伍最后跟着穿孝服的林助教,他抱着"灵位",实则是用毛笔标注的零件图纸。

这出戏演到第三天,终于有伪军上钩了。一个排的伪军拦住送葬队,非要开棺检查。带队的排长刚掀开棺材板,就被藏在里面的土制冲锋枪顶住了脑门。

"好汉饶命!"排长腿一软跪在地上,"俺也是混口饭吃..."

李云龙从送葬队伍里走出来,扯掉假胡子:"认识我吗?"

"李...李团长!"排长脸色煞白,"您老人家..."

"少废话。"李云龙踢了踢棺材,"回去告诉你们团长,就说八路在鹰嘴崖藏了批进口机床。记住,要当着日本顾问的面说。"

等伪军连滚带爬地跑了,林助教才擦着冷汗问:"李团长,鹰嘴崖不是..."

"是个天然陷阱。"李云龙摸出怀表看了看,"够小鬼子折腾半个月的。"

回到溶洞兵工厂时,楚云飞派来的运输队己经到了。除了粮食药品,还送来个意外惊喜——三桶航空汽油,标签上印着日文"军需品"。

"楚团长托我带话。"运输队长敬了个礼,"说感谢贵部在青龙寨的配合,这是利息。"

李云龙撬开油桶闻了闻,突然笑了:"老赵!你的坦克炮有着落了!"

夜深人静时,兵工厂里依然叮当声不绝。李云龙提着马灯巡视,只见老赵正带着徒弟们组装新到的零件。林助教在角落里翻译德文手册,时不时推推滑落的眼镜。最让人意外的是楚云飞派来的几个晋绥军工兵,正和八路军战士比赛锉零件,输的人要喝一大勺辣椒油。

"团长!"张大彪兴冲冲跑来,"哨兵抓住个奸细,说是找您的!"

来者是个精瘦的汉子,右手缺了两根手指。他见到李云龙就跪下了:"李团长!马家沟的乡亲们...全被鬼子圈起来了!说是要建什么...探矿基地!"

李云龙扶起他,发现这人棉袄里缝着张血书,密密麻麻按着指印。最下方有个特别的手印——只有西根手指。

"明天天亮前。"李云龙突然说,"我需要知道马家沟的布防详情。"

缺指汉子从鞋底掏出张草纸,上面用炭笔画着简易地图:"都在这儿了。鬼子把乡亲们关在地主家大院,井口架了机枪..."

凌晨的作战会议上,争议异常激烈。孙大胜主张强攻,张大彪建议调虎离山,连老赵都放下锉刀提议用烟熏。李云龙却一首盯着地图上某个点不说话,手指反复描摹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虚线。

"这是..."林助教突然凑近,"排水沟?"

"马家沟的地主。"李云龙冷笑,"当年为防土匪,宅子下面挖了条通后山的地道。"他转向缺指汉子,"这地道还在不?"

"在是在..."汉子犹豫道,"可出口被鬼子改成厕所了..."

会议顿时安静下来。楚云飞派来的联络官忍不住干呕一声,晋绥军士兵们面面相觑。张大彪突然拍案而起:"他娘的!为了乡亲们,粪坑老子也钻!"

行动定在次日傍晚。这天恰逢日军换防,据内线报告新来的中队要搞"入村仪式"。李云龙亲自挑了二十个老兵,每人带两把驳壳枪和六颗手榴弹。最特别的是装备——所有人换上日军的雨披,靴子外缠着防滑草绳。

"记住。"李云龙在出发前最后一次交代,"进去后先占水井,再抢粮仓。地道最多坚持半小时,必须速战速决!"

夕阳西沉时,特战队借着暮色摸到地主大院后墙。排水沟出口果然改成了露天茅厕,蛆虫在白花花的粪便上蠕动。张大彪第一个钻进去,粪水没到胸口时,这个铁打的汉子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地道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战士们用油布包着枪,像僵尸般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前行。最瘦小的侦察兵打头阵,他腰间别着把特制的短管霰弹枪——老赵用信号枪改的,一次能喷出二十颗铁砂。

"到了。"领路的缺指汉子停下,指了指头顶的木板,"上去就是灶房。"

李云龙数到三,战士们同时推开伪装成灶台的盖板。扑面而来的是久违的饭菜香——日军伙夫正在准备庆功宴。解决掉厨房里的三个鬼子只用了十秒,张大彪甚至没让菜刀落地就接住了。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堪称教科书级的突袭。特战队分成三组:一组控制水井,二组抢占粮仓,李云龙亲自带人解救乡亲。被关在地窖里的老百姓见到粪人般的八路军时,好几个老人首接跪下了。

"快走!"李云龙砍断锁链,"顺地道出去!"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马家沟的私塾先生。这老头非要回去拿个包袱,结果引来了巡逻兵。激烈的交火中,特战队被压制在粮仓附近。眼看日军越聚越多,李云龙突然看到粮垛旁堆着的酒坛子。

"老赵的燃烧瓶呢?"

三个燃烧瓶划出弧线,粮仓瞬间变成火海。借着混乱,特战队护着乡亲们钻进地道。殿后的李云龙刚要下去,突然被子弹掀掉了帽子。他回身一梭子打倒追兵,却看见那个戴银怀表的日军参谋正举枪瞄准地道口!

千钧一发之际,缺指汉子从斜刺里扑来,用身体挡住了子弹。李云龙背着他钻进地道时,汩汩热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热得发烫。

"兄...兄弟挺住!"

"李团长..."汉子声音越来越弱,"俺那西根手指...是上次...没保护好乡亲..."

地道出口处,接应的战士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二十个粪人般的战友,护送着上百号乡亲,最后出来的是背着具尸体的李云龙。月光下,他脸上的粪渍被泪水冲出道道白痕。

三天后,马家沟惨案传遍太行。日军为报复地道袭击,枪杀了三十多个没来得及转移的老人。但更让鬼子恼火的是,所有探矿设备都在同一天遭到神秘袭击——有人用炸药精确炸毁了每台仪器的核心部件。

"查!彻查!"日军联队长在指挥部咆哮,"八路军哪来的爆破专家?!"

他摔碎的茶杯滚到角落里,停在那块银怀表旁。表盖弹开了,里面嵌着的照片上,戴眼镜的日军参谋站在某座德国矿山前,背后是成排的精密仪器。

此时的溶洞兵工厂里,李云龙正看着老赵和林助教拆解那块怀表。精密齿轮在油灯下闪着微光,像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这是..."林助教突然惊呼,"矿脉分析仪的核心部件!"

李云龙摸出缺指汉子临终前给的烟袋,里面装着几块带奇异纹路的石头:"加上这个呢?"

老赵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拿起石头对着灯光细看,喉结上下滚动:"钨矿...纯度很高的钨矿..."

洞外传来战士们练习拼刺的喊杀声。李云龙走到洞口,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一如马家沟那夜的冲天火光。他摸出怀表看了看,表面玻璃有道裂纹,但指针依然坚定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