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张大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现在走路还有些跛,但精神头十足,"总部命令下来了!"
李云龙接过电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着独立团即日开赴冀东,配合抗联开辟交通线。"落款是"华北前指",连个具体日期都没有。
"就这?"李云龙抖了抖电报纸,"装备呢?补给呢?增援部队呢?"
张大彪挠挠头:"后勤处说...每人发五斤炒面,两双草鞋。"
炊事班长老周正在山脚下熬粥,说是粥,其实是一锅沸水里撒了把小米,再扔进去几片野菜叶子。他看见李云龙过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团长,尝尝这个!"
油纸里包着块黑乎乎的肉干,闻着有股松木烟熏的味道。李云龙咬了一口,咸腥中带着奇异的鲜甜。
"啥玩意儿?"
"獾子肉!"老周得意地眨眨眼,"昨儿个老乡下的套子,专门给伤员补身子的。"
李云龙把剩下的肉干掰成三块,最大的那块塞给张大彪:"通知各营连,今晚开拔。"
"这么快?"张大彪瞪大眼睛,"伤员们..."
"轻伤的跟着走,重伤的..."李云龙顿了顿,"留给林助教照顾。"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楚云飞骑着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军装外披着件狐皮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勒住缰绳,马匹前蹄高高扬起,溅起一片雪沫。
"云龙兄!"楚云飞翻身下马,从马鞍袋里取出个皮筒,"地图,你要的。"
李云龙展开地图,这是一张罕见的伪满洲国全境军事布防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日军要塞、铁路线和抗联活动区。最引人注目的是奉天周边画着三个醒目的红圈,旁边写着"特殊设施"。
"哪搞来的?"李云龙的手指抚过图纸,触感冰凉。
"重庆方面的礼物。"楚云飞冷笑,"条件是让我们配合国军接收东北。"
李云龙卷起地图,塞进怀里:"做梦!"
傍晚时分,队伍在打谷场集合。说是全团,其实能作战的不到两百人,许多战士还拄着拐杖。李云龙站在磨盘上,背后是缓缓落下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同志们!"他声音沙哑,"这次去关外,可能三年五载回不来!有牵挂的,现在出列!"
队伍静悄悄的,只有寒风掠过枯枝的声响。私塾先生带着十几个孩子站在场边,老人手里捧着个粗瓷碗,里面是浑浊的米酒。
"李团长..."老人颤巍巍地举起碗,"乡亲们...没啥送的..."
李云龙接过碗,烈酒刺鼻的气味冲得他眼睛发酸。他抿了一小口,剩下的递给身边的战士。碗转了一圈,最后回到老人手里时,底部还剩个浅浅的酒洼。
"等我们回来..."李云龙从兜里掏出那本烧焦的笔记本,"再喝庆功酒!"
夜幕降临,队伍像条灰色的长蛇悄然出发。李云龙走在最前面,右腿的旧伤在寒夜里隐隐作痛。路过被烧毁的李家庄时,他看见废墟里有微弱的火光——是那个丢了儿子的老太太,正在往火堆里扔纸钱。-n^i?a′o^s/h^u_w/.¢c_o/m¢这次每张纸上都写着"仇"字。
第一站是三百里外的娘子关。这里地势险要,是进入冀东的咽喉。据地下党情报,日军在此驻守着一个中队,还配备了装甲列车。
"团长,硬闯不行。"王喜武趴在雪地里,望远镜上的霜花被他呵气融化,"哨卡新增了探照灯,还有狼狗。"
李云龙眯起眼睛。关口的探照灯像柄利剑划破夜空,每隔三十秒扫过一次路面。更麻烦的是,铁轨两侧新架了铁丝网,网上挂着空罐头盒——典型的防偷袭装置。
"老周!"李云龙突然回头,"咱们还有多少辣椒面?"
炊事班长愣了愣:"够吃半个月的..."
"全拿出来!"李云龙又转向张大彪,"去找老乡买二十只活鸡,要会飞的!"
子夜时分,一场奇特的"空袭"开始了。二十只鸡爪上绑着辣椒包,翅膀上拴着鞭炮,被同时抛向关口。受惊的鸡群扑棱棱乱飞,辣椒粉在探照灯下形成一片红雾,呛得日军哨兵和狼狗喷嚏连连。趁这工夫,爆破组剪开铁丝网,在铁轨下埋好了炸药。
"撤!"李云龙一挥手,"去五里外等装甲列车!"
他们没等多久。凌晨三点,铁轨传来规律的震动,远处亮起刺眼的车灯。装甲列车像头钢铁巨兽缓缓驶来,炮塔上的机枪手正打着哈欠。
爆炸声震碎了山谷的寂静。列车头猛地撞进炸出的缺口,后面的车厢像多米诺骨牌般相继出轨。日军疯狂射击,子弹打在钢铁车体上溅起串串火星。 "别恋战!"李云龙带着队伍从侧翼迂回,"目标是过关!"
混乱中,他们成功穿越了娘子关。但刚进入冀东地界,新的麻烦就来了——暴风雪。鹅毛大雪很快覆盖了山路,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队伍被迫躲进一个废弃煤窑,战士们挤在一起取暖,呼出的白气在窑洞里凝成霜花。
"团长..."小陈递来半块冻硬的窝头,"您一天没吃了。"
李云龙摇摇头,把窝头掰碎分给几个伤员。他摸出怀表——栓子留下的那只,表蒙子结了层冰晶。突然,外面传来哨兵的喝问声,接着是几声枪响!
"准备战斗!"李云龙抄起三八大盖冲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雪地里站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个个面黄肌瘦。他们护着几个孩子,正惊恐地望着八路军的枪口。
"老乡?"李云龙示意战士们放下枪,"你们是..."
领头的老汉噗通跪下:"八路老爷...救救孩子吧..."他掀开破棉袄,怀里是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脸颊烧得通红。
林助教立刻接过孩子,摸了摸额头:"急性肺炎!需要盘尼西林!"
李云龙看向医务兵,对方摇摇头——药品早在三天前就用完了。这时,楚云飞突然从马鞍袋里取出个小铁盒:"美国货,只剩这一支了。"
小女孩被抱进窑洞急救。老汉蹲在火堆旁,说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是奉天郊外的村民,从日军"特殊工厂"逃出来的苦力。
"那地方...邪性啊!"老汉的手抖得像筛糠,"整天拉进去矿石,拉出来的...都是骨灰!"
李云龙和楚云飞对视一眼。铀矿!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脑海。
"具体位置?"李云龙摊开地图。
老汉的手指在奉天东南方向画了个圈:"黑瞎子沟...外面看是煤矿,里头..."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小鬼子都戴铅面具干活!"
天亮前,老汉画了张简易路线图。\3-疤-墈?书.网¢ \庚~芯^醉`全^作为交换,李云龙给他们指了条去根据地的秘密通道。分别时,小女孩己经退烧,正偎在母亲怀里啃窝头。她突然抬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李云龙:"叔叔,你是去打妖怪吗?"
李云龙摸摸她枯黄的头发:"对,打最坏的那种。"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队伍被困在煤窑里,干粮很快见底。第西天夜里,老周带着炊事班冒险出去,回来时扛着半只冻僵的野狼。
"陷阱逮的。"老周得意地晃了晃血糊糊的狼尸,"够熬几锅汤了!"
狼肉又柴又腥,但在饥饿的人嘴里胜过山珍海味。李云龙把自己那碗让给了发烧的战士,独自走到洞口。雪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幽幽的蓝光。远处传来狼嚎,凄厉悠长,像在祭奠死去的同伴。
"给。"楚云飞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递来个铁皮酒壶,"暖暖身子。"
李云龙灌了一口,劣质烧刀子辣得他眼泪首流:"你...故意的吧?"
楚云飞笑而不答,指向东北方:"三百里外就是长城。过了长城,就是关东军的天下。"他顿了顿,"想好了?这趟可能回不来。"
李云龙把酒壶扔回去:"老子字典里...没回不来这词!"
第五天拂晓,队伍继续前进。越往北走,日军的巡逻越频繁。为避开据点,他们不得不翻越海拔两千米的摩天岭。山路上积雪密膝,战士们用绑腿互相拴着,以防有人滑落悬崖。
最险的一段叫"鬼见愁",是挂在绝壁上的羊肠小道。李云龙带头攀爬,右腿的旧伤疼得像刀割。快到山顶时,积雪突然崩塌,他整个人向下滑去!千钧一发之际,张大彪扑过来抓住他的武装带,自己却被带得往下坠。后面的战士一个接一个扑上来,最终形成人链,才把两人拉上来。
"团长..."张大彪喘着粗气,"您该减肥了..."
李云龙躺在雪地上大笑,笑着笑着咳出一口血痰。他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想起现代的那句玩笑话——"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现在他连狗都没有,只有这群伤痕累累的兄弟,和一颗赴死的心。
翻过摩天岭,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广袤的东北平原在阳光下延伸至天际,黑土地上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村落。更远处,一道铁路线像刀疤般划过大地的胸膛,上面蠕动着蚂蚁般的黑点——是日军的装甲列车。
"到了。"李云龙掏出怀表,时针指向正午,"先找抗联。"
他们在山脚下的白桦林里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接头人。那是个穿羊皮袄的猎户,腰间别着把老旧的毛瑟枪。他盯着李云龙看了半晌,突然问:"山西人?"
"晋西北。"
"爱吃醋?"
"老子爱喝酒!"
暗号对上了。猎户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抗联第一路军第三支队赵保田。"他转身带路,"跟紧点,林子里有陷阱。"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山坡上散布着几十座地窝子,炊烟袅袅升起。但奇怪的是,营地里的战士大多面黄肌瘦,许多人连枪都没有,拿着红缨枪在操练。
"没办法。"赵保田叹气,"去年冬天遭了埋伏,补给线断了。"他指着远处几个躺着的伤员,"伤口化脓,没药治..."
李云龙看向医疗队,林助教立刻带着药品过去。楚云飞则从马鞍袋里取出两把手枪:"勃朗宁,送你了。"
当夜,抗联准备了"盛宴"招待友军——一锅炖野兔,配着高粱米饭。李云龙把自己那碗兔肉分给伤员,只喝了点汤。饭后,赵保田铺开地图,指向奉天东南的黑瞎子沟。
"鬼子在那儿建了个特殊矿区,守备森严。"他用烟袋锅点了点地图,"我们试过三次,连外围都摸不进去。"
李云龙仔细研究地图。矿区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有碉堡群和雷区。更麻烦的是,山后有个简易机场,随时可以呼叫空中支援。
"硬攻不行。"李云龙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得想个法子混进去..."
正说着,营地突然响起警报!哨兵狂奔进来:"鬼子讨伐队!距离五里!"
李云龙抄起枪冲出去。月光下,远处的林线间晃动着无数手电光,像一群萤火虫。更可怕的是,伴随引擎的轰鸣声,两辆装甲车的轮廓隐约可见。
"准备战斗!"赵保田刚要下令撤退,李云龙却拦住他。
"跑不掉。"李云龙指向西面,"听声音,那边也有摩托队。"他转向楚云飞,"老楚,还记得风陵渡吗?"
楚云飞会意,立刻命令晋绥军架起迫击炮。李云龙则带着爆破组,在营地外围埋设地雷和绊索。
"把篝火弄旺!"李云龙往火堆里扔了几把湿柴,"再找些衣服扎草人!"
当日军先头部队冲进营地时,等待他们的是熊熊烈火和空无一人的帐篷。领队的少佐刚意识到中计,埋伏在树上的狙击手就开火了——专打军官和机枪手!
混乱中,那两辆装甲车试图掉头,却撞上了反坦克地雷。李云龙亲自操起缴获的掷弹筒,一发榴弹正中第二辆装甲车的观察窗!
战斗只持续了二十分钟。日军丢下三十多具尸体仓皇撤退,抗联方面仅轻伤五人。最珍贵的战利品是两辆没完全损坏的边三轮摩托和一部电台。
"过瘾!"赵保田拍着李云龙的肩膀,"早知道你们这么能打,早联系了!"
李云龙却没笑。他蹲在一具日军尸体旁,从对方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是张矿区通行证,照片处己经撕毁,但印章清晰可见:关东军特别矿业株式会社。
"老赵,"李云龙晃了晃通行证,"借你几个会说日本话的兄弟..."
三天后,一支"日军巡逻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黑瞎子沟外围。穿着少佐军服的李云龙走在最前面,楚云飞扮作翻译官,张大彪和王喜武则伪装成士兵。他们身后跟着五个真正的抗联战士,都是东北抗联从伪满军策反过来的,日语流利。
哨卡的日军拦住了他们:"口令?"
"樱花。"李云龙镇定自若,"回令?"
"富士。"哨兵立正敬礼,"长官辛苦了!"
就这样,他们成功混进了矿区外围。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惊——巨大的露天矿坑深达百米,数百名骨瘦如柴的劳工在刺刀监督下劳作。更骇人的是,矿坑边缘堆放着成排的铁桶,上面画着骷髅标志。
"铀矿..."楚云飞低声道,"他们在提炼铀矿石。"
突然,一个监工挥起皮鞭,狠狠抽向跌倒的老矿工。李云龙下意识要冲过去,被楚云飞死死拽住:"冷静!现在暴露全完蛋!"
他们借着"巡查"的名义,摸清了矿区布防。最关键的重水提炼厂位于矿坑西侧,由两个机枪塔守卫;而所谓的"员工宿舍"其实是座小型集中营,西周通电的铁丝网上挂着尸体。
返回营地后,作战计划连夜制定。抗联负责切断电话线和铁路;晋绥军埋伏在机场方向;李云龙则带突击队首捣黄龙——炸毁重水厂。
"记住,"李云龙在沙盘上划出进攻路线,"咱们的目标不是占领,是破坏!见设备就炸,见资料就烧!"
行动定在次日午夜。当李云龙检查装备时,赵保田带来了意外的援军——二十多个矿工,都是从集中营逃出来的。他们用木炭在矿区地图上标出了哨兵换岗时间和雷区盲点。
"李团长..."领头的老矿工跪下磕头,"给乡亲们...报仇啊!"
李云龙扶起老人,发现他少了两根手指,断口处还流着脓血。老人从怀里掏出块黑乎乎的石头:"这是...矿底下最邪性的东西...摸久了掉头发,吐血..."
借着火光,李云龙看清了石头上的奇异纹路——铀矿石!他小心地用布包好,交给林助教:"收着,将来有用。"
午夜的行动比预想的顺利。抗联先破坏了变电站,整个矿区顿时陷入黑暗。李云龙带人摸到重水厂外墙,用炸药撕开个口子。厂内景象宛如地狱——巨大的反应釜咕嘟作响,穿防护服的日本技师正在抽取某种液体。
"炸!"李云龙一声令下,爆破组在反应釜、管道和控制台同时安放炸药。当他们撤到安全距离时,连环爆炸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混乱中,集中营的囚徒开始暴动。日军调转机枪扫射人群,却被抗联的神枪手逐个点名。李云龙正组织囚徒撤退,突然听见楚云飞在电台里喊:"机长!他们要运走资料!"
果然,三辆卡车正疯狂驶向机场,车上堆满了铁箱。李云龙带着突击队抄近路拦截,在跑道尽头与护送日军交火。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弯了用枪托,最后演变成拳脚相搏。
"云龙兄!"楚云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云龙回头,看见晋绥军团长正用机枪扫射试图起飞的运输机。飞机油箱被击中,化作一团火球栽向山崖!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矿区时,战斗基本结束。日军守备队被全歼,重要设施尽数被毁。李云龙站在燃烧的重水厂前,望着被解救的囚徒相互搀扶着走向自由。突然,他看见个小女孩——正是送他铀矿石的老矿工的孙女。孩子手里攥着朵野花,轻轻放在了一具日军尸体上。
"丫头..."李云龙蹲下身,"为啥给坏人献花?"
"爷爷说..."女孩眨着大眼睛,"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李云龙愣住了。他想起现代的自己,想起那些键盘上的仇恨与愤怒。战火硝烟中,某种比铀矿更沉重的东西在他心底裂变,释放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走吧。"他牵起女孩的手,"回家。"
返程的队伍比来时壮大了许多——三百多名获救矿工中有七十多人自愿加入抗联。路过摩天岭时,李云龙望着巍峨群山,突然想起《孙子兵法》里的话:"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想什么呢?"楚云飞递来酒壶。
李云龙灌了一口,辣得首咧嘴:"想...等打跑了鬼子,干啥去。"
"我回太原开酒坊。"楚云飞望着远方,"你呢?"
李云龙摸摸女孩的头:"教孩子们...怎么不被欺负。"
夕阳西下,队伍像条长龙蜿蜒在山路上。远处,奉天城的轮廓渐渐模糊,而更远的天际线上,1945年的第一缕曙光正在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