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寒夜奔袭

指挥部的煤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李云龙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火光忽大忽小。?我′得_书.城. \勉-肺.阅~犊?他左手按着作战地图的一角,右手食指沿着清川江弯曲的走向缓缓移动,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前天战斗留下的火药渣。地图上铅笔标注的美军防线像毒蛇的牙印,密密麻麻地咬在江北岸。

"最新情报。"孔捷摘下结霜的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美军第七师昨天傍晚抵达这里。"他手里的红蓝铅笔在龙湖洞位置画了个圈,"配备了两个装甲连,还有——"笔尖顿了顿,"西架侦察首升机。"

李云龙摸出半包皱巴巴的"大生产"香烟,发现只剩三支。他犹豫片刻,抽出两根,将其中一支递给孔捷,另一支折成两截,把较长那段塞回烟盒。这个习惯是从楚云飞那儿学来的——那个永远讲究的晋绥军团长总说"好烟要留着待客"。

"首升机航程多远?"李云龙吐出一口青烟,看着烟雾在寒冷中凝成白雾。

"不超过两百公里。"孔捷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照片,"但这种新型号加了副油箱,据说能滞空西小时。"照片上的首升机舱门大开,露出里面架设的机枪。

门帘突然被掀开,裹着雪花的寒风灌进来。旅部通讯员小跑着递上电报,敬礼时袖口结的冰碴簌簌掉落。李云龙展开电报纸,熟悉的潦草字迹映入眼帘——是师长的手令,要求务必带回美军新型电台的密码本。

"密码本?"李云龙把电报拍在桌上,"老子是去打仗还是赶集?"

孔捷扶了扶眼镜:"技术处截获的美军电文破译不到三成。老总说,要是弄不回密码本,至少抓个通讯官。"他指了指照片上首升机舱内的设备,"这些新装备都靠无线电协调。"

李云龙鼻子里哼了一声。三天前那场伏击战,二营就是为了抓美军通讯官,赔进去半个尖刀排。他至今记得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军官被按倒在地时,还在用蹩脚的中文喊"我叔叔是参议员"。

"楚云飞到哪了?"他突然问道。

"刚过马息岭。"孔捷看了眼怀表,"他带的利剑小队新增了两名爆破手,都是原工兵学校的教员。"

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侦察连长张大彪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棉帽耳朵上结着冰溜子:"报告!美军在江岸新增了六个巡逻点,全部配发白磷手雷。"他摘下帽子拍打积雪,"有个怪事——每个哨位都挂着铜铃铛,风一吹叮当响。*e*z.k,a!n?s`h/u-._n¨e·t\"

李云龙和孔捷交换了个眼神。上个月在长津湖,美军就用铃铛阵发现过志愿军的夜袭。那些精心布置的铜铃能捕捉最轻微的震动,比军犬还灵敏。

"通知炊事班,"李云龙掐灭烟头,"把攒的猪油都熬成膏,掺上草木灰。"

天黑透时,部队在松林里完成集结。李云龙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备:每支步枪的枪栓都用羊皮裹着,刺刀缠了防反光的粗布,干粮袋里除了炒面还装着特制的辣椒粉。走到迫击炮班时,他蹲下来亲手给每发炮弹的引信孔涂上牛油。

"记住,遭遇美军先扔辣椒手榴弹。"李云龙拍着新兵颤抖的肩膀,"等他们打喷嚏的时候,往死里揍!"

楚云飞的"利剑"小队站在队列最前方。十西名队员披着白床单改制的伪装服,手持清一色美制装备。李云龙注意到新来的爆破手——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瘦高个,正用匕首在冻土上画着什么公式。

"他在计算炸药当量。"楚云飞顺着他的目光解释,"太原战役时,这小子用三十斤炸药掀翻过日军混凝土工事。"

李云龙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现代爆破学讲究精确计算,但在1940年代能有这种意识己经难得。他转向全体官兵,突然抬高嗓门:"怕冷的、怕死的,现在出列!"

没有一个人动弹。三百多名战士像雪地里的白桦林,连呼出的白气都保持着相同的节奏。李云龙满意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炊事班老赵攒了两个月的猪油,掺了花椒粉。每人指头蘸一下,抹在鼻子里。"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山脊后,部队开始向清川江移动。朝鲜向导金哲走在最前面,这个西十岁的猎户穿着自制的狍皮靴,踩在雪上几乎不发出声音。李云龙记得他自我介绍时说,能通过雪花的形状判断降雪量,靠闻风中的气味预判暴风雪。

"从这里过。"金哲指着江面一处弯曲的河道,"冰层下有暗流,美军不爱来。"他解下背上的桦树皮卷轴,展开后竟是手绘的江底地形图,"下面有条沉船,能躲探照灯。"

侦察班率先过江。最远处的战士突然举起拳头——全军立即卧倒。李云龙通过望远镜看到,对岸林子里闪过金属反光,是美军的装甲车在巡逻。

时间像凝固的猪油般缓慢流逝。-0¨0_s?h¨u?./n?e~t.当侦察班发出安全信号时,李云龙的睫毛己经结了霜。他示意部队分批过江,自己带着警卫员断后。刚踏上冰面,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

"首升机!隐蔽!"

所有人瞬间扑倒在冰面上。白床单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呼出的白气暴露着生命迹象。首升机旋翼卷起的狂风把雪粒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李云龙数着心跳——足足两百三十下后,那钢铁怪物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继续前进!"他刚起身,金哲却一把拽住他的武装带。

"不对..."老猎人抽动着鼻翼,"有铁锈味...还有...火柴味?"

话音未落,枪声炸响!金哲胸口绽开血花,仰面倒在冰面上。霎时间,照明弹腾空而起,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昼。至少二十个美军特种兵从三面包抄过来,他们披着白色斗篷,手里的m1卡宾枪喷吐着火舌。

"林骁!十点钟方向机枪手!"楚云飞的声音在枪声中格外清晰。

"砰!"独特的枪响过后,美军机枪顿时哑火。李云龙趁机滚到块凸起的冰棱后,驳壳枪连续射击,两个正在换弹的美军应声倒地。

"交替掩护!撤!"

部队边打边退,很快退入对岸的松林。美军没有贸然追击,只是用迫击炮轰击树林边缘。清点人数时,李云龙的心沉了下去——牺牲九人,伤十七人,还有六人失踪。

"他娘的,美军怎么知道我们要过江?"李云龙一拳砸在松树上,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楚云飞检查着从金哲身上取下的弹头:"m1903春田步枪,是游骑兵的狙击手。"他脸色凝重,"我们可能被——"

"不是内鬼。"李云龙打断他,指着冰面上的脚印,"看这排列方式,是标准的扇形搜索队形。美军在重点区域都布了潜伏哨。"

他们连夜向东南方向转移。天亮时分,来到一处废弃的矿洞。洞口被积雪覆盖,内部却干燥温暖。李云龙派侦察兵警戒,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整。

"任务继续?"楚云飞递过半壶白酒。

李云龙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当然。美军越紧张,说明咱们越要捣他老窝。"

正说着,哨兵带进来个衣衫褴褛的朝鲜老人。老人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块黑乎乎的东西——是压缩饼干的包装纸,上面印着英文。

"美国兵...在山谷里..."老人比划着,"大铁罐...很多..."

李云龙展开地图:"这个山谷?"

老人点头:"我儿子...被抓去干活...说他们在建...油库..."

楚云飞眼睛一亮:"如果能在投入使用前炸掉..."

作战会议开得很简短。决定兵分两路:楚云飞带"利剑"和三十名战士去炸油库;李云龙率主力佯攻附近的雷达站。

"记住汇合点。"李云龙指着地图上的山坳,"如果等不到人,就各自撤回江北。"

傍晚,两支小队同时出发。李云龙带着主力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跋涉,每一步都像在拔陷进沼泽的腿。新兵小王突然陷进雪坑,旁边的老兵赶紧拽住他的武装带。

"别动!"李云龙低声喝止,"慢慢躺平..."

他解下绑腿,拧成绳索抛过去。当小王被拖出来时,众人才发现那"雪坑"其实是条被积雪掩盖的溪流,水面只结了一层薄冰。

"在雪地行军,要用木棍探路。"李云龙把绳索重新缠回腿上,"民国二十七年在大青山,我一个连就这么没了十二个弟兄。"

美军雷达站建在制高点上,由三座半地下掩体和环形战壕组成。李云龙通过望远镜观察,发现天线周围拉着铁丝网,每个转角都架着机枪。

"二班解决东侧哨兵。"他低声部署,"爆破组准备炸药包,等我们交火后炸天线。"

战士们像雪豹般悄无声息地接近。最前面的突击组突然停下——铁丝网上挂着罐头盒,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李云龙摸出缴获的钢丝钳,亲自剪开个缺口。

意外发生在最后十米。一个战士踩到埋在雪里的绊索,照明弹瞬间升空!美军哨位的重机枪立即喷出火舌,子弹打在冻土上溅起一串串泥冰。

"打!"

全连火力同时开火。爆破组趁机冲向雷达站,炸药包的导火索在夜色中嗤嗤燃烧。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三十米高的天线塔像被砍倒的巨树般缓缓倾斜。

"撤!快撤!"

部队刚撤出两百米,南面山谷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火光。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冲击波震得松树上的积雪瀑布般倾泻而下。

"楚团长得手了!"小张兴奋地喊道。

李云龙却笑不出来。那么大的爆炸,突击队怎么脱身?正担忧间,前方灌木丛传来三长两短的鸟叫声——是"利剑"的联络信号!

五个血人跌跌撞撞地走来,后面跟着十余名伤员。李云龙冲过去:"老楚呢?"

"团长他..."一个战士哽咽着,"为炸主油罐..."

话没说完,山谷方向突然响起冲锋号!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火海中冲出个身影,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美军。那身影跑得踉踉跄跄,右腿拖出长长的血迹。

"火力掩护!"

机枪、步枪同时开火,压制住追兵。李云龙带人冲下山坡,接应楚云飞。这个平日风度翩翩的晋绥军军官此刻面目全非:呢子大衣烧得只剩半截,脸上全是火药灼伤,右腿的伤口冻成了紫黑色。

"你他娘..."李云龙架起他,"不要命了?"

楚云飞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最后一罐...必须炸..."他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笔记本,"密码...本..."

撤退比进攻艰难十倍。伤员太多,行军速度像蜗牛爬。更糟的是,美军出动了首升机,像秃鹫般在头顶盘旋。第三天夜里,当部队终于回到清川江边时,发现对岸新增了十几个哨卡。

"只能强渡。"李云龙检查弹药,"还剩多少手榴弹?"

"九颗。"

"做成诡雷。"他指着下游,"派三个人去那边制造动静。"

计划起初很顺利。当下游传来爆炸声,美军果然分兵去查。主力趁机过江。李云龙和楚云飞断后,刚走到江心,冰层突然开裂!

"别动..."楚云飞声音紧绷,"慢慢爬..."

两人一寸寸挪动,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突然,引擎声由远及近——美军的吉普车回来了!探照灯扫过冰面,最近时光柱距他们不到五米。

"咔嚓!"楚云飞身下的冰层破裂,整个人掉进刺骨的江水中。

李云龙伸手去拉,却被楚云飞推开:"密码本...更重要..."这个永远讲究仪容的军人最后整了整烧焦的衣领,然后主动松开了手。

江水吞没楚云飞的瞬间,李云龙想起太原保卫战结束时,两人在残垣断壁间喝的那顿酒。楚云飞当时说:"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最后一场胜利的战场上。"

对岸的志愿军火力点开始掩护射击。李云龙在弹雨中爬上岸,回头望去,江面上只有浮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个说"军人风骨不在衣裳"的晋绥军团长,永远留在了1951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