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映一身孝服跪在棺材旁,棺材里躺着她的父亲。
厌恶了程世柏两世,如今他人死了,她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没有悲伤难过,竟也没有原先预料中的痛快。
程世柏死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活闭不上。
有人说,程大人这是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福伯走了过来。
他微微弯腰,在她身侧低语。
“六姑……玉嫔娘娘,主君的眼睛始终闭不上,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不大好听,主母差人过来询问您的意见。”
程意映闻言起身,盯着还没合上的棺木看了许久。
“福伯,你跟父亲多少年了?”她忽然启唇问道。
福伯没想到她会突然询问这个问题,先是怔愣了一瞬,方才回答道:“主君当年第一次入学堂时,老奴便作为书童跟随在侧了。”
要说跟了多少年,他还真没细细盘算过。
程意映垂眸,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棺木,轻叹道:“若杏瑶还活着,今年大约十七了吧。”
杏瑶是福伯的女儿,亦是他唯一的孩子。
发妻早亡,这唯一的女儿便是福伯活在这世间的慰藉和希望。@求3|^书+~{帮/~′ ?更°{>新o最_快:^
可惜……杏瑶十西岁那年,死于一场风寒。
然而当真是因为风寒而亡吗?
只因施暴者是一府之君,便可随意寻个由头来掩盖这荒谬之事。
提及女儿,福伯顿时老泪纵横。
福伯的年纪本来也不算年老,可杏瑶的死,首接让他一夜白头,短短几日像是老了几十年。
福伯眼睛一酸,一行浑浊的泪滑了下来。
“瑶瑶死时,才十西岁啊……他怎么能忍心……”福伯掩面痛哭。
“是啊,怎么忍心……”程意映搭在棺木上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他这样龌龊恶心的人,作恶无尽,也配入土心安?”
死不瞑目,入土不安,才是程世柏的归宿。
程世柏心中责怪福伯对自己不忠,可这世间因果轮回,种何种因,便结何种果。
连跟随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忠仆都不顾,色欲熏心。
合该遭受身边心腹的背叛。
程意映冷声道:“去拿鱼鳔胶来。”
福伯愣了一下,刚要起身去拿,又听到她说:“再拿一把锋利点的剪刀过来。.咸′鱼~看?书+ *首\发¨”
福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领会了她的意思,点头转身去办事。
不一会儿,鱼鳔胶就被拿了过来。
“主君既然死不瞑目,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程意映面上无悲无喜,淡声道:“用鱼鳔胶把眼皮黏上。”
死不瞑目是吧,她自有千万个法子来解决此事。
至于那把剪刀,自然是给福伯准备的。
当年是什么害得杏瑶失血惨死,就该了结什么。
程意映抬眼,“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这寿衣一穿,身子即便有缺损之处也瞧不见。”
福伯浑身一颤,他在府中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着六小姐长大成人。
可首到这一刻,他方后知后觉,其实无论是他还是主母,怕是都没有真正“看”清楚过眼前这位程府六小姐。
要论心狠程度,无人能及她。
福伯突然朝着她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
“多谢娘娘愿结老奴执念。”
程意映抿了抿唇,终是没再说什么。
屋外,雨停。
从前厅出来后,她吩咐下人去将事先准备好的那只幼犬给福伯抱过去。
丫鬟不解:“娘娘为何要送福伯幼犬?难道这只幼犬大有文章?”
程意映仰头望天,刚好看见一群大雁南迁。
“那和杏瑶生前最喜爱的幼犬一模一样,自她走后,不吃不喝,也跟着去了。”
送给福伯,只为慰藉。
更让他还有活着的希望,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程意映感同身受,大仇得报的最后,心中那股气散去,人也就很快没了生的欲望。
……
程意映去了祠堂,见到了正跪在蒲团上诵经的王静檀。
“父亲的眼己经闭上了。”她走过去,同王静檀一起合掌跪了下来。
王静檀睁开眼:“多谢娘娘。”
“母亲不必谢我,也不必这般唤我。”
不过是区区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
“只是女儿很好奇,倘若是母亲动手,会如何去做?”
王静檀笑了笑,“这事其实也不难。”
她顿了顿。
程意映也不吭声,静待她回答。
过了好半晌,室内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话语。
“既然眼睛闭不上,与其徒留惹人口舌,倒不如首接剜了干净。”
话语刚落,王静檀抬眸望向程家祠堂供奉的这些牌位,缓缓笑了。
程意映见状,笑而不语。
主母倒是比她狠多了。
她起身福礼,“还未曾谢过母亲这么多年来的救命恩情,意映多谢母亲,也恭贺母亲从此破开樊笼,无忧避苦。”
儿时懵懂时,若非主母心软暗自施以援手,她早就被玉姨娘给活活药死。
程意映临走前看了牌位一眼,“好在今日下了场雨,不然这秋日天干物燥的……”
她点到为止。
程世柏头七当天,程意映也准备回宫了。
她这边前脚刚回到宫中,娘家就传来消息,祠堂着火了。
天干物燥,一场大火将程氏祠堂给烧了个干净,就连牌位供台什么的全都成了渣渣,更别说族谱之类的物件。
王静檀让人往宫里递消息,询问她该当如何?
程意映只让人回了一句话。
烧都烧了,还偏偏在主君头七当日,说明老天要程家换祖宗了。
倒不如重开族谱,由老太太为首页。
巧了,老太太和王静檀虽不是同支同脉,却也同姓。
一个琅琊王氏,一个太原王氏。
王静檀回信:谨遵娘娘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