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刺入他的心脏,让他尝到落败的滋味。
他试图用惯常的轻蔑掩饰失态,在为自己找补还不忘抬高江挽星。
“星星毕业于世界前三十的学府,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拿到双学位。”陆怀川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嫌恶,“江揽月,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和星星比较,你和她本来就是云泥之别,她出身豪门,你在乡野生活了十八年,你……”
陆怀川说着说着,声音莫名低了下去。
江揽月歪了歪头,眼神平静,以某种微妙的姿态,无端地让陆怀川觉得,她在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可他张了张嘴,又抿紧了嘴唇,最终还是不发一言。
谎言说得久了,人就当了真。
就连陆怀川都以为,江挽星是真正的名门出身,而江揽月是江家从乡野里抱回来的养女。
她不是想和江挽星争个高低,她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让陆怀川以及江父江母都觉得,她就一定低贱到尘埃里去。
“我十四岁被保送到京州大学,但因为年龄,还有我当时选择了从中医领域转到了西医,因此跟着老师多学习了几年,当江家将我认回去的时候,我的博士论文已经被学术子刊收录。欣完??鰰占 芜错内容”
她平静地说起那些被学校隐藏起来,秘而不宣的荣誉。
“陆怀川,京州大学很不入流吗,”江揽月逼近一步,“我的老师是什么很上不得台面的草台班子吗,我的师兄张右青是什么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吗,还有我发表在顶刊的学术论文,你不妨去搜搜看,被引频的次数够不够买你陆氏半条生产线。”
“你到底为什么会认为,我江揽月一文不值。”
陆怀川咽了咽喉咙,他无法反驳,甚至心里莫名烦躁。
他甚至内心开始动摇:江揽月其实真的很优秀?
周围的呼吸声变得稀薄。
安格斯倚在一旁,碧绿色的瞳孔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陆怀川逐渐泛白的指节。
男人终于无法维持镇定:“你不过是运气好!如果换作是星星手握这些优渥的资源,一定……”
话未说完,他又听见江揽月说:“承认吧陆怀川,你就是不愿意承认你看走了眼,你以为追在你身后的我是随处可见的杂草,没想到我摇身一变站在了别人需要仰望的高度,你不愿意承认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的陆总,会在这样的小事看走眼。如闻罔 嶵新蟑洁庚薪哙”
说完这些话,江揽月不再去看陆怀川的表情,她冷淡的眼神不再浪费在陆怀川的身上,径直越过了陆怀川,走进了中欧医药的实验室。
“陆怀川,我承认我当初看走眼了,你也不过如此。”
她和陆怀川擦肩而过,漆黑的瞳眸中再也不饱含情意,平静地宣判,他们从此只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你们在第七载体里用了腺相关病毒?”流利的英文在陆怀川的背后响起,惊得陆怀川在某个瞬间猛然转头。
他记忆里的江揽月,就是一个乡下出来的普通女孩,她不该能说出这么流利标准的英文,甚至还涉及了他都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实验的负责人连连点头,与江揽月交流无碍。
她用红笔在实验报告上圈出某个关键节点,笔尖在纸面划出锐利的弧线:“但没有考虑到人体免疫排斥,对吗?”
许多双眼睛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凑到江揽月的身边来,好奇地看着她对实验的见解。
“如果将aav2衣壳蛋白的r593q突变位点……”
周围的人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可陆怀川那双明净的瞳眸,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那不是他熟悉的江揽月。
……
十八岁的江揽月初回京州,面对奢华但陌生的环境,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地挂着讨好的笑容,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紧张与窘迫。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回来的,她这点拙劣的伪装被所有人看穿,可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假装乖巧甜美地一声爸爸妈妈,又叫了妹妹,轮到被江挽星拉到江家来见所谓的姐姐的陆怀川时,她脸颊迅速攀上绯红,更紧张地飞快从他脸上扫了一眼,低下的头难掩耳尖的绯色。
“陆哥哥。”
她声细如蚊,自以为这样能藏住少女的春意,但她实在是太好懂,将一见钟情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自小被教育喜怒不形于色的陆怀川,对江揽月的初见只有一个印象:演技拙劣的蠢货。
后来,江挽星时常在他的面前提起,江揽月回江家以后,看上了江挽星的房间,并且导致了江挽星不得不从自己的房间搬到客房。
江挽星说,她缺席了十八年的家庭温暖,她想要的都会给她,即便会让自己受委屈。
几乎是不可控地,陆怀川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双颊绯红蕴含春意的脸。
头一次,陆怀川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江揽月哪里是演技拙劣的蠢货,她是佯装自己是弱势,以道德绑架其他人为她的幸福让位的卑鄙骗子。
后来江挽星经常在他的面前提起:
今天姐姐在艺术鉴赏课睡着啦,把老师气得说再也不来上课了。
今天姐姐学茶艺,老师把茶叶换成了普通的绿茶,可是姐姐居然尝不出来。
姐姐好辛苦呀,她今天在学烹饪,可是她连糖和盐都分不清呢,她说自己从来没进过厨房。
诸如此类的琐事,让陆怀川觉得,江揽月是一个和他不同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江家的血脉,她和自己根本就是云泥之别,永远不会相交。
即便后来,她用计让自己同意了自己和她订婚,陆怀川依旧觉得两人一辈子都不会相交。
豪门圈子里多的是貌合神离的联姻夫妻,更何况陆氏根本不需要联姻,这段婚约完全是陆怀川因为怜悯而单方面给予江揽月的施舍。
可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那个连珠宝真伪都分不清,连戴珍珠的少女和戴珠珍的少女都分不清的乡野女孩,逐渐站在了万人仰望最耀眼的台上。
而且,她那双含情的眼,再也不看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