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后背冷汗涔涔。
谁不知魏忠贤最恨人提“琉璃“二字?当年他献祥瑞,硬说御花园的琉璃塔是吉兆,结果当夜塔顶就遭雷劈。
此刻一句“通透无瑕”,分明是在揭他欺君的疮疤。
周淮安夹了块炙鹿肉,状似无意的说:“这鹿肉和七年前魏公公献给圣上的祥瑞‘白泽’倒有几分相似。”说着,周淮安就故作惊惶状,“莫非魏公公把祥瑞宰了?!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魏忠贤被气得脸色铁青,手中银筷“咔“地折成两截。
他义子中的刘瑞和曹仁超嚯的从位置上站起,对着陈然和周淮安怒目而视。
刘瑞更是一脸恼怒,他指着陈然二人厉声喝道:“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一个小小禁军统领,竟敢对咱家义父不敬,真是好大的狗胆!”
可还不等刘瑞下一步动作,魏忠贤抬手就按住了刘瑞的胳膊。
老宦官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缓缓扯出个笑来:“周将军说笑了,当年那白泽通体雪白,又岂是这凡间牲畜能比的?”
说罢,魏忠贤突然钳住跪在一旁斟酒的小太监的脖颈。
烛光闪烁,照在魏忠贤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渗人,他对小太监笑着说:“老夫明明喝的是葡萄酒,你为何要给老夫倒杜康?”
小太监颤颤巍巍,““回、回厂公……葡萄酒……没了……”
魏忠贤用力一掐,小太监就断了气。
“老夫最忌浊物障目,红的白的分不清,祥瑞狍子分不清,又喜欢口出妖言的人,该死。”魏忠贤阴恻恻的看向陈然和周淮安,“陈千户、周将军。二位说,是也不是??”
面对来势汹汹的威胁和震慑,周淮安按捺不住的就想出手杀了这老贼。
陈然拍了拍周淮安的手背,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陈然给自己杯中倒满葡萄酒后,就笑着回应:“厂公明鉴,这世间浊物多是自作聪明之辈。”
魏忠贤的神色刚有些稍缓,陈然却突然翻腕将酒液泼在一侧的柱子上。
殷红酒浆顺着柱子而下,“厂公请看,葡萄酒或是人血,泼出来都一般红。”
满场震惊,周淮安更是错愕,他原以为陈然是来劝架的,结果却是来火上浇油的。
过了片刻,魏忠贤一脸阴沉,“陈千户这话倒让咱家想起个典故——永乐年间有御史当庭血谏,后来他那身人皮,可是制成了二十四骨红罗伞。”
话音未落,陈然和周淮安面前用来装盛食物的玛瑙盘就突然裂成了两半。
这是内力所震,是魏忠贤动手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没有起身,坐在魏忠贤旁边的曹正淳扯了扯魏忠贤的衣袖,然后低语说:“义父,一切以大局为重,明年那事儿……”
听到曹正淳这话,魏忠贤才散去了自身功力。
不过魏忠贤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他冷哼一声就说:“正淳,替咱家送客!”
“不必麻烦了,厂公既然不欢迎我等,我等自会离开。”陈然和周淮安相视一笑,就同时起身朝屋外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洒脱的背影。
陈然大声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此诗一出,陈然这下就不只是得罪了东厂,就连整个阉党也全部得罪。
听听此子在骂谁,不就在骂他们阉党官员吗?端的可恶!
不过等此事发酵,陈然的忠义之名也会随着这首诗流传至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虽陈然没让曹正淳相送,但曹正淳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出了府,曹正淳对着陈然周淮安二人唉声叹气的说:“我的两位爷哟,您们就发发好心,收收锋芒吧。今天厂公他老人家是想和二位和解,化干戈为玉帛。并非是有什么坏心思。”
曹正淳此时正值中年,只两鬓夹杂着些许白发,看着就一个和蔼好说话的老好人形象。
陈然看着这位最讲礼貌的反派,心里还是很赞赏的,谁说反派就必须浑身带刺,这位就很圆滑可爱嘛。
对待曹正淳,陈然实在没法对着他冷嘲热讽,“曹公公,非是我等锋芒毕露,实是厂公逼人太甚,他那是想要和我等和解的态度吗?”
周淮安抱着手,一脸戏谑的说道:“就是,想要和解,应该他过来敬酒才对。”
曹正淳苦笑,这二位不愧是东厂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俩也不想想你们什么职位,督主又是什么职位,人家一个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屈尊过来给你俩敬酒?
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曹正淳口中却不是这么说,“厂公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曹正淳替他给二位赔不是了。”说着,曹正淳真就给陈然和周淮安鞠了一躬。
陈然连忙将他扶起,“曹公公快快请起。”
曹正淳抹着眼中并不存在的眼泪,满脸哀伤,“我们厂卫及大内禁军自建朝那时起就是一家人,为何到了现在,却变得互不对付?”
陈然道:“这就要问你们厂公了。”
周淮安冷着脸接话道:“还要问问你们东厂
曹正淳连连告罪,说回去就整顿东厂。
周淮安这下才神色缓和。
曹正淳和二人又聊了几句东厂近况后,就恭顺的和二人作了别。
待陈然与周淮安走远,曹正淳面上哀戚瞬间敛去,唯余一声幽叹。
夜已深,陈然和周淮安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敲梆子声在远处响起,更让街道显得寂静。
周淮安忽然叹气,“要是东厂是这曹公执掌,想来也不会如此。”
陈然笑了笑,“这正是他的厉害之处。可你若是因此而小看了他,迟早会倒大霉。”
周淮安虽不知陈然为何会如此说,但他还是将陈然这话给放在了心上。而后又笑说:“话说回来,今天陈兄此举实在是大快人心,令我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