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身殿的雅室内。
烛火摇曳，将朱元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窗外，秋夜的凉风掠过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老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案几，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四子朱棣身上。
“朕从来没有想到，女真居然会与我大明建立友谊。“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些年来，他们在辽东屡屡犯边，劫掠我大明子民，如今却突然遣使求和...“
朱棣端坐着，腰背挺直如松，双手自然地搭在膝上。他比父亲高出半个头，即使在坐着时也显得挺拔。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更显得那双眼睛深邃难测。他微微一笑，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父皇，您不必如此担忧，这正是儿臣想要的结果。“
朱元璋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朱棣：“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林先生不是明确说不可以跟女真建交吗？“他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威严的光泽，“林先生说得很清楚，女真狼子野心，与他们建交无异于养虎为患！“
朱棣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父皇，您可记得三年前儿臣向您请命，要亲自处理辽东边患？“
朱元璋眯起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辽东都司频频告急，女真各部联合起来，屡次突破边墙，烧杀掳掠。朝中大臣争论不休，有的主张派大军征讨，有的建议修筑更坚固的边墙。只有朱棣提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案——他要亲自去辽东，不仅要解决眼前的危机，更要一劳永逸地消除女真之患。
“记得。“朱元璋缓缓点头，“你当时说，要用三年时间，让女真再不成气候。“
朱棣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微笑：“如今三年期满，儿臣来向父皇复命了。“他走回案几前，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桌上徐徐展开，“父皇请看，这是儿臣这三年来在辽东布下的局。“
朱元璋俯身查看，只见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女真各部的分布、迁徙路线和重要据点。更令人惊讶的是，许多女真部落首领的名字旁边都标注了特殊的记号。
“这些记号是...“朱元璋指着地图问道。
“红色代表已被我大明收买，蓝色代表正在接触，黑色则是顽固不化之辈。“朱棣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儿臣这三年来，表面上在辽东整顿军备，实际上派出了大量细作渗透女真各部。我们以商队为掩护，带着茶叶、丝绸和铁器深入女真腹地，一边贸易，一边收集情报。“
朱元璋的眉头渐渐舒展，但眼中仍带着疑虑：“即便如此，与女真建交也太过冒险。他们若借机坐大...“
“父皇，“朱棣打断道，声音依然恭敬但透着坚定，“这次所谓的建交，完全是儿臣设下的圈套。“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女真三部中，建州女真最为强大，其首领猛哥帖木儿野心勃勃。儿臣故意放出消息，说我大明因北方蒙古压力，有意与女真修好。猛哥帖木儿果然上钩，主动派使者来谈判。“
朱元璋重新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胡须：“继续说。“
“谈判过程中，儿臣故意示弱，答应开放马市，允许铁器贸易，甚至同意减少边墙驻军。“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哥帖木儿以为我大明软弱可欺，已经放松警惕。他哪里知道，我们的商队里混入了大量锦衣卫密探，早已摸清了女真各部的虚实。“
雅室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朱元璋凝视着儿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曾经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四子，已经成长为一个深谋远虑的统帅。
“你的计划是...“朱元璋缓缓问道。
朱棣从怀中又取出一份奏折，双手呈给父亲：“这是儿臣拟定的犁庭扫穴计划。今年冬季，当女真人以为我大明会因寒冷暂停军事行动时，我们将联合朝鲜军队，兵分三路直捣女真腹地。“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届时，被我们收买的部落会临阵倒戈，顽固抵抗的将被彻底剿灭。不出三个月，女真之患可除。“
朱元璋接过奏折，却没有立即打开。他凝视着朱棣，突然问道：“老四，你可知道为何朕一直犹豫不决？“
朱棣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回答：“父皇是担心儿臣年轻气盛，考虑不周。“
“不。“朱元璋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朕是在想，若你大哥标儿还在世，他会不会赞同这样的计谋。“
提到早逝的太子朱标，室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朱棣低下头，沉默片刻后抬头道：“大哥仁厚，或许不会赞同。但儿臣以为，治国不能一味怀柔。对女真这样的狼性民族，必须以雷霆手段震慑，才能保我大明边疆百年安宁。“
朱元璋长叹一声，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你说得对。标儿太过仁厚...或许这就是天意。“他站起身，走到朱棣面前，突然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放手去做吧，朕支持你。“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深深一揖：“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兵部尚书齐泰大人求见，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朱元璋皱眉：“这么晚了...“他转向朱棣，“你先退下吧，此事暂且不要对外人提起。“
朱棣恭敬行礼：“儿臣告退。“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又被朱元璋叫住。
“老四，“老皇帝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这些年...你做得很好。“
朱棣的背影微微一僵，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而出。
门外，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朱棣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今晚的谈话意义非凡——不仅他的计划得到了父皇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父亲眼中那长久以来的审视和怀疑，终于开始消融。
穿过幽深的宫廊，朱棣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他抬头望向夜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幽幽的蓝光。
“猛哥帖木儿，“朱棣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你以为自己棋高一着？殊不知，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