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陈清沃坐在宠物医院的手术室外面，长裙拖在地上也丝毫不在意，此时手边还放着一件男式的外套。
那是桑烨的衣服，宠物医院的空调很低，男人看着捂着自己肩膀的陈清沃，一句话没说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陈清沃。
相比较正式的衣服，桑烨的私服更加随意一些。
还带着男人体温的衣服出现在陈清沃的视线中，女人没有动。
桑烨见陈清沃沉默着，却始终没有接过自己衣服，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随后也不强求。
而是轻轻将衣服搭在了陈清沃的手边。
他自己则是靠在医院的墙边，单手拿着手机似乎在回复着什么消息，通过他的表情，陈清沃猜测是工作上的事情。
这实在是太巧了，自己竟然和桑烨住在同一栋楼里。
陈清沃是坐桑烨的车来医院的，两人一路上都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有无尽的沉默。
“你要吃点东西吗？”
桑烨侧头轻声问道，声音竟然与陈清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为什么还管我？”
两人同时开口，陈清沃尴尬地侧开了头不再看向桑烨，手指陷入拳心之中。
“我没有不管你。”
桑烨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解释。
但是就在这时，亮着的灯突然熄灭。年年已经完成了手术，桑烨剩下半句话也被迫重新咽回了肚子之中。
这是两人六年以来，第一次独处在一起。
却以两人同时止住话头而结束。
“医生，年年怎么样？”
身穿着白大褂的一声一边脱掉手中的羊皮手套一边走出来，身后护士小心地推着小推车跟在其后。
“这次是救回来了，但是它年龄大了，估计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医生摘掉了脸上的口罩，此时看着陈清沃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女人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那里，早在医生说年年估计没有多少时间的时候。
陈清沃整个人就如同被一道惊雷劈晕在了原地，她的手脚都有点不听她的使唤，哪怕想要上前去看推车上的年年。
却又好像是害怕离别一般，她始终不敢去想。
明明一直都知道年年陪伴不了自己多久，但是陈清沃在这个时候来临的时候，在真切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
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在回去的路上，陈清沃只是眼神木讷地低头看着怀中还打着麻药的年年，此时毛茸茸的毛发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茂密。
陈清沃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年年的时候。
在自己父亲与母亲离婚前，最后一个属于她的礼物。
那个在自己人生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的小猫咪，终于还是会离开自己。
一种空虚感与恐慌感席卷了陈清沃的全身。
桑烨一偏头就看到了女人失神的眼眸，他不知道陈清沃这些年究竟过的怎么样。
“你过的怎么样？”
桑烨并不是会找话的主，如今也只能生硬地开口，但是陈清沃却始终没有施舍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一切的感官都被女人彻底地屏蔽了，直到到达了目的地，陈清沃也只是低着头抱着年年就要离开。
却在即将推门离开的瞬间，被男人开口拦下。
“陈清沃。”
简单的一个名字，曾经在桑烨心底辗转多年的名字又一次被喊出了口。
“桑烨，我允许你们来到我的生命中，但是不会原谅你们的不告而别的。”
陈清沃知道桑烨要说什么，即使女人此时很难受，即使陈清沃知道自己根本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桑烨。
但是此时的她只会下意识放狠话，她不知道倘若桑烨又一次闯进自己的生命中，再次不告而别。
自己又将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遗忘。
短短的一年时间，在往后的六年内，陈清沃都没有办法遗忘掉关于桑烨的任何记忆。
这种痛苦的情感不停地折磨着女人的情感。
桑烨坐在车上望着毫不留情转身离开的女人的背影，心中的苦涩翻涌着，他小拇指所佩戴的戒指被取了下来。
那里的伤疤被一个新的纹身所替代，还泛红根本看不出模样。
“对不起。”
男人无奈的叹息在夜色浓重之中，只有晚风听见了。
自从陈清沃和桑烨那次宠物医院分开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在自己小区看到过桑烨。
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苦涩的美式在口腔中翻涌着，让女人的意识得到了清醒。
陈清沃转念一想，桑烨如今乃是新科技行业的引领者，说到底房产估计遍布各个地区。
不在也正常。
“陈组长，今天晚上有个酒局要去和项目的负责人约谈。”
助理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陈清沃，女人接过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在看到熟悉的字眼之后，有一刻是无奈的。
女人苦笑着合上了文件，手中本来还端着的咖啡重新放在了奶白色的书桌上，深褐色的液体溅起了边缘。
摊开的文件上写着恒泰科技，这个自己曾经做梦都想要遇见的男人，在自己不愿意再看见的时候却频频出现。
陈清沃不得不觉得是老天在和她开玩笑了。
助理见陈清沃望着文件的表情很微妙，迟疑着开口道：“怎么了吗？”
曾经再困难的项目也没见自家老大表情这么丰富过，助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要跟吗？组长？”
助理好心提出建议。
“或许可以让江副组跟。”
“不用，把日期和地点发我手机上吧。”
陈清沃蹙眉翻看了一下文件，随后似是非常头疼地将文件丢在了一边。
自己下定决心远离桑烨，如果能够发现桑烨和自己记忆中的少年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到的地方。
自己应该就会死心吧？
酒局是最容易灌醉人，吐露真心的地方。
陈清沃决定还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断掉自己的念想，那就是彻底地打碎自己曾经在心中描摹的少年。
“那老大你那天要带哪些人去啊？”
助理给陈清沃拟了一份名单，随后递给了陈清沃。助理递来的那份名单中有很多实习生的名额，陈清沃想了想：“把赵泽的名字加上去吧。”
霓虹灯亮起，街道两侧的路灯开始亮起，南京的夜生活才正式开始。车流灯火不熄，陈清沃身后还跟着几个实习生模样的学生。
他们此时都有些胆怯地跟着陈清沃往酒吧中走去，女人就好像是一个在深海中唯一的灯塔。
跟在队伍最前面的赵泽偷摸着擡头看了一眼此时身前的陈清沃，女人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淡淡的香水味缠绕在自己的鼻息之间，陈清沃作为这次项目的负责人，能否成功和恒泰科技谈拢对于他们能否成功将技术与科技结合至关重要。
“等会进去，你们都尽量不要喝酒。”
在即将推门走进酒局的时候，陈清沃特意回过头嘱咐道。
见到身后的实习生们此时似懂非懂地点头应和着，陈清沃紧蹙的眉头这才略显放松了下来。
她轻轻将手握在金属把手上，在推开门的瞬间，她已经能够轻松转变自己的表情。
折射着灯光的半模糊的门上倒影着陈清沃的神情，望着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陈清沃无奈地笑了笑。
自己终于还是便成了自己年少时最讨厌的人。
酒局里坐着几位项目的交接人，其中一道身影在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中显得尤为的凸出。
男人线条流畅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碎发贴着眉梢，惺忪淡漠的眼眸静静地擡起。
在与陈清沃对视的那一眼中，陈清沃竟然从其看出了一丝失措。
说来有些好笑，陈清沃本以为只有自己会对桑烨失神呢。
“陈组长来了！”
一位穿着深蓝色衬衫，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就想要握住陈清沃的手。
桌上已经开了不少酒瓶了，陈清沃心里已经对这次项目成功的概率有了一丝判断。
提前开酒，意思是这一羹不分给她们也完全没有问题。
“好久不见，张总。”
陈清沃手不着痕迹地躲掉了那只肥腻想要揩油的手掌，面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朝那位名叫张总的男人打招呼。
“陈组长来晚了，是不是该自罚几杯呢？”
坐在几人中的另一个男人又一次开口，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在观察着酒局，此时那几人刁难的意思几乎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
“你们！”
站在陈清沃身后的赵泽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他猛地上前就想要理论，却被陈清沃擡手拦住。
望着陈清沃拦在身后的赵泽，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眼睛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修长的手掌搭在了膝盖上，合身的西裤将男人的腿衬托得修长笔直。
此时桑烨轻轻用食指敲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杯身，眼底的意味不明。
“小孩子不懂事。”
陈清沃笑着接过放在台子上的酒杯，随后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最前方的男人一眼。
恰好与桑烨的对视之中，无声的眼波在其中流转着，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气场在两人之间暗自发酵着。
赵泽见陈清沃拿起酒杯就要灌下去，有些着急地想要夺过陈清沃的酒杯。
“陈组长！”
“这样吧，我这杯酒，敬坐在最前面的大老板。”
陈清沃话锋一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桑烨，意有所指地开口道。
正当其他人猜测桑烨和陈清沃的关系时，陈清沃笑盈盈地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用手拿起酒杯朝下倒了倒。
示意自己已经喝干净了。
“听说恒泰科技的大老板年少有成，如今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陈清沃这次来参加这场酒局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了，她一点也不顾及她和桑烨之间的颜面。
那种故意恶心桑烨的捧场话让男人眉眼间的冰川寒冷加剧，桑烨的喉结滚动着，眼看着陈清沃又要端起一杯酒水。
他这下坐不住了。
刚刚陈清沃喝下的那一杯酒水已经是烈酒了，再灌下去几杯估计就要倒地不醒了。
很显然，桑烨并不知道经历过职场锻炼之后，这点小酒对于陈清沃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
“够了。”
桑烨开口打断了陈清沃的灌酒，听到领头人吩咐，其他合伙人也纷纷附和道。
陈清沃望着那些对自己趾高气昂的人如今对桑烨俯首称臣，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好笑。
记忆中的少年确实很难再与眼前的人联系起来了。
至少年少的桑烨从来不会拿自己的身份与能力来压人一头，这种心安理得接受他人的殷勤。
女人苦笑了一声，随后将酒杯放在酒桌上，入座之后，坐在她边上的赵泽推了推眼镜。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陈组长这次前来似乎意不在谈项目，反而见她和那个坐在正中间男人的对视中。
赵泽内心的警报声不断地响起。
整个酒局就是为中心的男人开设的，这种科技的项目，文华需要，商人更加需要。
倘若用桑烨公司研发的技术来推广加工成商品，他们都不敢想究竟会有多赚钱。
“桑总，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商业合作吧，那可是价值几十个亿的项目。”
等到酒桌上的酒意差不多之后，那些本来还看上去算是随和的“大老板们”就露出了自己贪婪的面目。
他们一轮一轮地灌着桑烨。
陈清沃则是带着自家实习生看着这一切，时不时还提点他们两句，告诉他们如果碰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明明坐在酒局之后，女人就好像完全和那酒桌上的生意脱离开一般。
赵泽捡着认真解答实习生疑问的陈清沃，心跳在不断地加速，女人精致而又充满魅力的话术让他甘愿沉沦在她的海洋之中。
陈清沃见着对面那个男人不断地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她假装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却还是能够感受到身前那道炙热的视线，落在了她和······
身边的赵泽身上。
陈清沃在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心情大好地勾起了唇角。
她这次来的目的，之所以专门拉上赵泽，一来是为了锻炼赵泽，二来就是打算气死桑烨。
如今，见桑烨这副模样，陈清沃很满意。
她笑眯眯地端起酒杯，虽然还是觉得很遗憾，但是对于已经完全和自己印象中大相径庭的桑烨。
陈清沃想，经历过这一场酒局，自己就应该能够完全释然了。
男人在酒局上的谈笑风生，游刃有余，淡漠仿佛是审判的君王一般，那种孤傲而又不可一世的模样。
陈清沃笑着遥遥举起酒杯朝桑烨敬酒，饮下最后一滴酒水后，彻底压下了心底的苦涩。
陈清沃：气死你气死你（实际上自己也很气—）
桑烨：老婆边上那个小白脸是谁？为什么老婆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冷漠？为什么这群人这么烦人？不知道我是专门为了老婆才来参加的吗？为什么还不能和老婆和好！
老母亲：（重重咳嗽两下）儿子啊，你追老婆的路还挺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