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来的时候仍然挺直脊背,只是右臂不自然地蜷在胸前,有兽皮紧紧包裹着那右手
“解药。”
他张开口,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微弱摇曳的火把灯光下,他额角的汗珠却还在往下流淌,那只包裹得严密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谢星晚眯着眼适应光线,看见他左手握着的火把在石地上投下一滩晃动的光晕。
他站立着,如同一棵青松。
谢星晚丝毫没有害怕,“想让我给你解药可以,我要见阿兄。”
“不可能。”阿岩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衣料摩擦声比平日重,只是左手腕转得有些僵。
石门在他背后合拢,轰响中他的轮廓晃了晃。
谢星晚闻到铁锈味,看来那只手的出血量并不少。
当然,那毒药可是她特地兑换的,没人能轻易解开。
谢辞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从隔壁传来时,阿岩的肩线微不可察地绷直了。
他侧身让出通道,火光在他眼中映出两簇跳动的幽蓝。
“给我解药,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次,他似乎很难再有什么耐心,声音都带着极端的威胁。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纹路里还沾着开门时蹭的石屑。
谢星晚冷冷地看着他,“别威胁我,阿岩,就算我立刻给你,你又敢吃吗?你就不怕我又给你别的毒药?”
阿岩的手慢慢放下,他自然明白谢星晚是不会轻易给他的。
他在寂静中张开嘴,“就算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去。”
“阿岩,我是逃不出去,可你的手只会越来越溃烂,伤口暴露在瘴气中,会越来越严重腐烂,到时候不光你的手,还有你的命都保不住了。”
岩洞里滴水的声音像砸在阿岩的神经上。
他右手垂在身侧,指尖的青灰色已经爬上指节,像霉斑在皮肉底下蔓延。
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投下他绷直的影子,只有微微颤抖的尾指泄露了皮肉溃烂的痛苦。
“你背后的人,”谢星晚的声音在瘴气里显得格外清晰,越来越冷,“会要一个废人吗?手烂了,拿不起刀,拉不开弓,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块该扔掉的臭肉。”
阿岩的下颌线紧绷,他没反驳,只是左手攥着的火把柄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让我见我阿兄。”谢星晚盯着他汗湿的鬓角,“你守着门,我跑不了。”
死寂。
只有隔壁传来谢辞压抑的闷咳,像破风箱在抽。
阿岩还在犹豫,不过谢星晚已经看出,他有些动摇。
“阿兄待你不薄,他受了重伤,我又没什么异能,你不用怕的,相信我,我只要见到他,就把解药给你。”
片刻后,阿岩猛地转身,动作带起的风扑灭了火把边缘跳动的火苗。
他大步靠近,左手猛地扶住石门,手臂肌肉虬结。
“哐当!”
谢辞那边的山洞石门被打开,阿岩侧身让开通道,火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另一半沉在阴影里,眼神像淬了毒的冰。
“半刻。”两个字,砸在地上。
谢星晚像道影子窜了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瞬间将她淹没,甚至比之前的山洞还要浓郁。
角落里,谢辞蜷缩着,胸前的兽皮衣被黑红的血块黏在皮肉上,露出的右臂肿得发亮,皮肤绷紧,透出不祥的青紫色,几处裂口渗着黄水。
“阿兄!”谢星晚扑过去,手刚碰到他滚烫的额头,就被烫得一缩。
谢辞费力地掀起眼皮,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没能发出声音。
“兑换金疮药。”
她先是将一颗深褐色药丸凭塞进谢辞的嘴里,指尖压着他干裂的下唇强迫他吞咽。
“星晚……”谢辞喉头滚动,咽得艰难,药丸的苦涩让他眉头紧锁。
谢星晚又摸出一个小陶瓶,拔掉木塞。
一股浓烈辛辣的药味冲出。她撕开谢辞胸前粘连的兽皮,动作又快又狠。
“嘶。”谢辞身体猛地一抽。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缱绻血肉。
谢星晚咬牙,将整瓶药粉狠狠倾倒在伤口上!
“嘶……”谢辞身体剧烈痉挛,脖颈青筋暴起,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冲出喉咙,随即又被死死咬住的牙关堵住,只剩下破碎的抽气,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乱发。
阿岩靠在门口的石壁上,冷眼看着。
他右手垂着,青黑色已经蔓延过手腕,手背上的皮肤开始起皱发亮,像浸了水的死皮。
“解药。”他的声音平地像结了冰的河面。
谢星晚头也没回,从兽皮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反手扔了过去。
骨碌碌。
一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药瓶滚到阿岩脚边。
和他脚下湿滑的苔藓碎石混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
阿岩的目光钉在那药瓶上,火光跳跃,映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薄唇。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左手。
指尖在触碰到药瓶冰冷粗糙表面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捡起药瓶打开,直接丢进嘴里,喉结滚动,硬生生咽了下去。
“呵。”谢辞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冷笑。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膛因为剧痛和愤怒剧烈起伏,眼睛却死死盯在阿岩身上,像两把烧红的刀子。
“阿岩,”谢辞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骨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们都在外围,我和你一个队伍。”
阿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似乎在回想,
“那年雪下得很大,外围的人都没有食物,我们不得不去狩猎,”谢辞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咳出来的血沫,“但当天晚上你就不见了,你缩在冻成冰坨子的狼肚子里。就剩一口气了,我费劲全力把你从死狼肚子里剖出来,指甲都翻掉了。”
火光在阿岩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垂着眼,看了一眼红肿的手,没说话。
“我一哭背着你回来,你发烧说胡话,抓着老子的头发喊阿母。”谢辞的声音陡然拔高,直到现在都难以平静,“我们当时没有吃的,我把最后带着的食物给了你,自己吃了两天雪,你活了,说要认我做阿兄。若我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绝不会这般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