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王振安插在曹吉祥身边的人呢。”
内侍脚一软,差点给潘筠跪下,这是可以当众说的话吗
潘筠却一点也不在意,冲他挥手道:“走吧,带路。”
妙真:“小师叔,我们也去吗”
天快黑了,小师叔一看就是不想住平安客栈,他们得去找住的地方吧
潘筠一挥手道:“去啊,曹大人相请,你们人都来了,怎么能不去拜见一下”
潘筠手挡住嘴小声道:“最近销大,能省一点是一点。”
妙真明白了,他们不用找住的地方了。
曹吉祥住在离知府衙门不远的一栋宅子里,有些老旧,但仔细看,还能看出它曾经的富丽堂皇,因为,这宅子里连柱子上都雕着繁复的祥云降临图,轻轻一拍,声音沉闷,反弹回来的力很敦实,一触便知这木料也很敦实,用料十足。
潘筠望着宅子里来来回回的人,点了点头赞道:“这宅子真不错,之前是谁家的
内侍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倨傲,变得恭敬了许多,微微躬身道:“从前是市舶司。”
潘筠恍然大悟:“难怪这么有钱。”
内侍侧身请道:“几位里面请吧,大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一行人就跟着他入内,但曹吉祥并没有在等他们。
会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潘筠也不介意,在内侍去请曹吉祥,一去不回之后,她就在会客厅里随意的逛起来,不仅将人家墙上挂着的图赏玩一遍,还把桌椅板凳都琢磨了一遍,最后目光下落,看着地上的青砖。
薛韶生怕她把人家的青砖给撬了,连忙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潘筠:“我看出泉州府有钱,连地砖都给修了一遍,看来,泉州知府是偏向于开海禁的。”
“潘道长果然利害,身在江湖,心却在庙堂,”曹吉祥带着小内侍笑着走进来,他示意小内侍给他们沏茶上点心,解释道:“因不知潘道长何时到,咱家先处理别的事情去了,两位不会怪我怠慢吧”
“不会,我知道曹大人的为人,曹大人也知道我的,”潘筠道:“所以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吧,曹大人请我来有何指教”
曹吉祥笑了笑道:“岂敢,岂敢,毕竟这世上敢像潘道长一样欺瞒、教训皇帝的人可不多,在下岂敢指教潘道长”
潘筠一脸惊讶:“像我这样的人是少,但满朝文武,前朝后宫,敢欺瞒皇帝的不是比比皆是吗”
曹吉祥脸色一变,沉声道:“可不敢胡说,潘道长慎言。”
潘筠只是冲他笑了笑便端起茶碗喝茶。
薛韶也低头喝茶,神情闲适。
曹吉祥扫了薛韶一眼,又看了一眼潘筠,知道俩人都是软硬不吃的人,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下了与俩人慢慢周旋的想法。
他们能耗,他却耗不起。
他初来乍到,地方官员和水师衙门勾结,对市舶司重建处处阻拦,连当地的士绅和商人都对他爱答不理。
泉州市舶司已荒废多年,什么都没有,连个书记吏都是现招的,且招进来还不知底细,不知是谁的眼线呢。
他在这里颇受掣肘,潘筠是目前他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
他知道,她如今名望极高,不仅在江湖上,在泉州这一片百姓眼中更是如神一般存在。
所以,当地士绅和大商人对她都极有好感,甚至知府衙门和水师衙门对她都有几分敬意,加上她手握三条海船和倭国一个半的海港……
若能与她合作,他便能快速打开泉州的口子。
曹吉祥被王振排挤出皇宫,他是想替皇帝争抢这一座银山,为陛下效力,却不代表他要一辈子都在外面。
作为太监,他的终极目标是秉笔太监,通过替皇帝执笔来影响朝政,为退休后的生活铺好路。
一直留在外面,皇帝终有一日会淡忘他,情谊不在,到时候他就会成为一个随时能被解决或代替的棋子。
曹吉祥太知道,一个没有主子惦念的太监下场有多惨,他绝对不能沦落到那种地步。
曹吉祥回想起当初在京城,潘筠和皇帝见面时的场景,他微微一笑道:“潘道长还是这么爽朗,既如此,我便直说了。”
他身体前倾,看着潘筠道:“东城外城隍庙那些人和货都是潘道长的吧”
潘筠点头,“王氏商号”四个大字飞扬,宋大林他们也没隐瞒身份,大家一打听就能知道。
曹吉祥笑问:“那些人和货都要送去倭国”
潘筠继续点头。
曹吉祥端起茶优哉游哉的道:“潘道长可知,海关出货出人,都要经过我市舶司允许”
潘筠:“曹大人现在不允许吗”
曹吉祥意味深长地道:“倒也不是不允许,只是……”
潘筠见他又只说半截话,忍不住“啧”了一声道:“曹大人,理论上,海船出海的确需要经过市舶司,但现在市舶司都还没建起来呢,再说了,我的船现在可不在泉州港。”
“它总要回来接人接货吧”
“所以呢”潘筠挑眉问:“曹大人要抓我一个现行吗”
曹吉祥眯了眯眼:“潘道长如此有恃无恐,莫非是和水师衙门合作了”
潘筠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也学着他不吭声。
曹吉祥蹙眉,有些不悦。
薛韶便笑道:“曹大人,潘道长年少,脾气有些直,您也说了,她喜欢直爽,但您从一开始就遮遮掩掩,话只说半截,这和您在京城时可大不一样。”
曹吉祥闻言苦笑,反应过来:“薛公子哪里知道我来泉州后经历了什么”
他叹气道:“我见过的每一个人,便是县衙看门的老头,说的话都与实际的意思隔着三道弯,简直比在京中见几位老大人还头疼。
京城里的老大人们,大多时候都是有事说事,遇见不顺服的事还会破口大骂,但在泉州,我真是……”
他摇头道:“我每日都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发不出来,我再直的性子也跟着被磨出了两道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