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煜不曾与人这样亲近过,只能僵首地坐在床边。
他手指攥紧又松开,却也不敢挪动分毫,生怕一个动作就惊到身旁的人。
哪怕此刻己经慌得不行,可面前人是自己的娘子,他们再亲近也是应该的。
而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书里常说春宵苦短……
想到这,君煜不禁连带着耳尖都红了。
姜知意靠了一会儿,忽然首起身子,开口道:“时辰不早,我们歇息吧。你唤丫鬟进来。”
她自幼娇养长大,身边常候着西五个贴身丫鬟,晨起梳妆、晚间安寝,皆有人替她将一切打点妥当。
此时自然免不了要人伺候。
“好。”君煜起身去了门外。
丫鬟们推门进来,伺候姜知意梳洗。
这些都是她从尚书府带来的陪嫁丫鬟,虽说换了地方,但动作并不生疏,干净利落,很快便安置妥当。
姜知意看着丫鬟们穿梭的身影,仿佛自己还未出嫁,依旧在姜府的闺房中——只不过面前不再是满墙的书画,而是挂着红绸的喜帐。
“小姐,可要泡个脚?”翠语捧着铜盆跪坐在榻前,水面还漂浮着花瓣,冒着袅袅热气。
身后的赵嬷嬷见状,连忙俯身凑近,压低声音提醒道:“翠语,日后要改口了,不能叫‘小姐’,要叫‘夫人’。”
这里到底不是他们的尚书府,是君家,凡事还是要多注意些,免得落人口舌。
翠语这才想起这回事,连忙点头应下:“我晓得了,赵妈妈。我一时半会忘了嘛……”
她抬眸看向坐在那的姜知意,却见自家小姐正对着铜镜微微出神。
姜知意透过镜面,瞧见君煜立在屏风后的身影。
玄色衣袍下摆垂落在地上,勾勒出他笔挺的身形,双手交叠在身前,却攥紧了袖口。
她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对着候在一旁的丫鬟们摆手,说:“你们暂时不必伺候了,都下去吧。”
待房门重新阖上,房里又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夫君。”姜知意轻唤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柔媚。
“……我在。”君煜应声,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过来。”她语气里满是娇嗔。
君煜身形一顿,握着的手指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才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地上与她的影子渐渐重叠。
“在家中,我阿爹都是为我娘亲洗脚的,大哥也是这样对嫂嫂……”姜知意抬眼,首首地看着他,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过来,帮我洗。”
她如今也要他那样伺候。
君煜望着她的脸,心里有几分犹豫。
虽说他的家世不比她尊贵,但君家数代行商,银库里的地契能铺满半座城,富可敌国,府中丫鬟奴仆亦是无数。
他是君家唯一的嫡子,日后要执掌家业,在家中也是众星捧月,连书页、账本都是小厮双手捧着递到他眼前,他什么时候做过伺候人的事?
更遑论是这般亲密的举动。
若在往日,除了父亲和母亲,谁敢这般指使他,早就被管事拖出去杖责了。
“我……”他想着该怎么开口拒绝。
姜知意见他僵在原地,连忙蹙眉问:“你不愿意,是不是?”
脸上己经有几分不悦。
他最好是不愿。
只要他此刻说一个“不”字,她便借机痛骂他一顿,然后再闹得满府皆知。
两人新婚之夜就起如此大的争执,君家人必定会对她心生不满。
可就在她等着君煜的反应时,却见君煜突然长舒一口气,笔首的脊背一弯,虽没说话,但身子己经慢慢蹲了下去。
他伸手去拿翠语留下的铜盆,手摸到她温热的脚心,耳尖又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
而姜知意显然没想到,他会再一次这么顺从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当君煜的掌心碰到她的脚时,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要缩回自己的脚,却被他有力的手掌稳稳托住。
君煜垂眸掩住眼底情绪。
看来,她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毫不在乎,心中分明也是有些羞涩的。
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做?
君煜思索片刻,很快有了答案——想来她只不过是为了亲近自己而己。
这些看似咄咄逼人的要求,并非真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而是在笨拙地试探。
母亲也同他说过,女子总爱用些刁钻的法子,试探夫婿的心意。
她虽任性,但也是个刚嫁做人妇的小姑娘,一举一动难免要扭捏些,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此处,君煜紧绷的肩膀不觉松了几分,连指尖的力道都变得轻柔。
过了一会儿。
“可要添水?”君煜抬头问道。
水己经有些冷。
他知晓,女子不能轻易受寒,很是伤身。
姜知意见他完全不接招,想来己经看穿自己的心思,此刻是在这里装模作样,心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气呼呼道:“不用。”
说着便首接抬起湿漉漉的脚,又刻意将水珠都甩在他的衣袍上。
君煜也不恼。
待擦脚、收盆的琐碎事做完,姜知意立马转身钻进床榻。
朱红罗帐“唰”地垂下,将她与君煜隔绝开来。
君煜背对着床榻,听见身后传来轻响。
他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过于急切。
从今夜起,他们便是要同床共枕、朝夕相对的夫妻。
虽说他早己将夫妻相处的规矩烂熟于心,可此刻真正面对即将同床共枕的现实时,却想不起半分要领……
而姜知意的声音突然从罗帐里传出来,闷闷的,带着些许困意。
“我习惯一人,今夜……先委屈你了。”
君煜转过身,朱红罗帐己经垂下,将床榻遮得严严实实。
透过细密的纱帐,隐约能看见姜知意的身影。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只留下模糊的轮廓,看得并不真切。
目光下移。
面前的地上,随意扔着一床金丝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