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你也能看得到？”


    小武绝望地哀嚎一声，双手抱住头盔。


    “梦中情人？梦魇还差不多！那是我姐，我的头号克星。最爱训人！替我爸管教我！”


    “哎呦，你姐？挺漂亮的——她，有男朋友了吗？”


    刘凯一听就来了精神，心中思忖：小武的姐姐，那不是【微微一笑，可倾城】的翔星之花，罗小文吗？怎么看起来这么蛮横？


    ——作为小武的面试官，刘凯是舰上为数不多的几位知道小武是罗云上校儿子的高级军官。


    “我姐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不好……想做她男朋友的，都被她打跑了——哎，凯哥，你可别想着招惹她。”


    罗小武叹了口气，想起姐姐的追求者可能又要多一个，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两人虽已脱下脑机接口绑带，却仍处于晕晕乎乎的半清醒状态。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话，还沉浸在脑机接口那种私密交流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的飞行头盔仍然处于作战状态下的联合通讯模式。


    这段对话随着通用信道，传遍舰桥。


    内容越来越劲爆，旁听的众人都纷纷将自己设成了静音模式，听得津津有味，竟无一人提醒二人转入私聊。


    通讯台前，张宇听到刘凯开始打探小武姐姐的情况，顿觉不妙。他本想帮老友个忙，将他们踢出通用信道，奈何，来到通讯台核对数据的安玉萝，显然对二人的对话非常感兴趣。


    她肩头耸动，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指点两个科研助手飞快记录下二人的对话，一边打开了张宇的手，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


    韩呈栋强忍着笑意，心里暗想：


    ——小文好胜，管教小武果然严格，给他留下了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嗨，幸亏我把小文送去了木星，留在我舰上，不知道又有多少大好青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他一方面担心小武将小文的情况透露出来，另一方面，也不想刘凯太丢面子。


    于是，韩呈栋溜达到刘凯近前，轻踢了他一脚，提醒道：“牢骚话可真多！”


    还在絮絮叨叨询问小文的情况，外加控诉小武搅乱他心绪的刘凯，瞬间清醒，急忙推开头盔护目镜，试图翻身坐起。


    不料，机器人突然伸出几条触手，卷住他的腰，毫不留情地将他拽了回去。


    刘凯猝不及防，重重摔回到地板上。


    “实验目标B，请您平躺，我的检查尚未完成！”冷冰冰地机器音响起。


    刘凯痛苦地蜷成一团，呻吟起来，这一摔显然伤到了他的背。


    韩呈栋剑眉顿时皱起——这台机器人可不像是他医疗部的医疗助手机器人。


    “谁的医疗机器人？怎么设置的？怎么能这样对待伤员？怕他伤得不够重吗？”


    话音刚落，一个短发瘦高的身着火星研究所制服的年轻姑娘怯生生地走上前来。


    迎上韩呈栋的锐利眼神，她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报，报告韩舰长，这……这不是医疗机器人，是我的科研助手机器人，我在收集脑电波的数据。凯哥和小武哥，他们，他们，好像也没伤到啊。要我去呼叫医疗机器人过来吗？”


    韩呈栋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抿起，火气开始蹭蹭往上冒。


    ——我的舰桥，哪曾容外人随便进入？


    ——这是什么机器人？报备了吗？就在这里收集数据？


    ——我舰上的飞行员都是宝贝，可不是什么实验目标！


    姑娘看到对面那位素有冷面战神的将军，刹那间阴沉下来的面孔和周身散发出的威压，激灵打了个寒战，倒退一步，圆眼睛不安的转了转，便侧头偷偷瞟向安玉萝，用目光示意她，帮忙说几句话。


    “发火？不合适。”


    “可我不批评一下，这事怎能纵容？”


    韩呈栋，一时间竟然语塞了。


    刘凯见势不妙，赶忙忍着痛，出言解释道：“韩舰长，是这样的。我们昨天向安博士的团队请教，如何可以用好脑机接口。她们说脑机接口的使用很挑人，要优化设置，就得收集我们的脑电波数据。这次任务机会难得，所以我就同意她们到现场收集数据。”


    他顿了顿，“昨天，我给您发了请求，您不是答应了吗？”


    韩呈栋这才想起确有此事。


    他还为此事询问过寒玉，她也认为这很有必要——每次都由他一人完成所有操作，并非长久之计。


    于是，他就批准了这个请求。


    “嗯。采集数据是可以。但是，这些机器人必须首先去何冰那里报备。而且它们的操作必须符合要求，对我们的飞行员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可不行。” 韩呈栋语气严肃地叮嘱完小女孩，就转身走向安玉萝，打算向她这个负责人交代今后的注意事项。


    哪料，身后传来小女孩的道歉声，已经带上了哭音。


    “对不起，韩舰长，我，我知道错了。”


    韩呈栋眼角余光扫过去，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女孩的眼泪已经哗哗的，奔涌而出。


    舰桥上，一时间静寂无声。


    在他敏锐的听觉里，这压抑着的啜泣声，格外响亮。


    而女孩正急急忙忙地胡乱用手抹去眼泪……颇有一番梨花带雨的惨状。


    韩呈栋身形一滞，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中控台，正好与楚寒玉的眼神相遇。


    她的唇微微撅起，目光中是三分揶揄，七分责备。


    头盔中一封短信跳出：【大魔王，怎么吓哭小姑娘？】


    韩呈栋秒回：【女巫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眼珠一转，韩呈栋轻咳一声，转过身来，冷峻的神色已然瞬间收起。


    “小丫头，你别哭了，没事了——他们两个既然自找苦吃，必是禁得住折腾。以后小心些就是了，你们继续吧。” 他微微一笑，柔声安慰道。


    躺在地上的罗小武，早就睁开了眼睛，这时立刻接过了话头：“萌萌，别但心，我们都没事——刘中校禁得住摔打。他练搏击，被冰哥和宇哥揍，都没事呢。”


    他又露出自己那个招牌式讨好笑容，“快，别耽误了收集数据——分析完了，告诉我们下次如何提高——今天晚上，我和凯哥请你吃饭。”


    刘凯听了，恨不得踹上罗小武一脚，心中暗骂：“罗小武，你个憨憨！你心仪王萌萌，有心取悦她也就罢了——但，有必要把我拖出来和你一起丢人吗？”


    最近几天，他被何冰和张宇轮番修理，确实被揍得挺惨。


    而且，每天早上，小武和巴洛克都装神弄鬼地伏击他，说柯副舰长委托他们俩考察他搏击训练的效果如何。


    害的他几乎天天晚上都得去理疗箱中疗伤；上值路上，还要小心翼翼地反偷袭。


    刚才摔倒，正巧触手压到了他背部的一处挫伤，才令他痛得缩成一团，让韩舰长担忧。


    王萌萌看到韩舰长突然之间，就和颜悦色起来，也没有再责怪她的意思，又得到了罗小武的安慰，便冲着韩呈栋羞涩一笑，躲回到安玉萝的身后，埋头接着处理数据去了。


    韩呈栋如释重负，心中暗自思忖：


    “第一次，在我的舰桥上，有人被我训哭了？”


    “这些搞科研的小姑娘可不像战地记者海瑟，这脸皮，真薄。”


    “看来，以后我得好好想想，如何管理这样的混合机组才行……”


    思及此，他心中烦恼顿生。


    ——从今往后，他可能都不再需要执行战斗任务了。


    ——更多的，可能是和寒玉的科研团队配合，找出走出陨石星球的方法。


    ——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纪律松散下去，也不行。


    躺在地上的刘凯悄悄偷眼看向韩呈栋，见他再次恢复了冷峻严肃，心中忐忑起来。


    “这回糟了。”


    “韩舰长，您用那样锐利的眼神，刀刀我们这些厚脸皮的兵到没什么，怎么去刀您夫人团队里的那些被家里人千骄百宠的小姑娘？"


    “您吓得人家掉眼泪都是轻的……哎，要是那个刁蛮的安吉丽娜在，恐怕会更糟……”


    他注意到夫人向舰长投来一道责备的目光，不由更加郁闷。


    “得嘞，韩舰长惧内，他回去恐怕要向夫人道歉了吧？”


    “完了，今天，韩舰长的一顿训，我是跑不了了。”


    他掩面哀叹，心里暗暗后悔，没有事先做好安排。


    “谁能想到这俩看似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收集起数据来竟然这么简单粗暴？”


    “我堂堂一个舰桥当值主官，居然就这样被丢到地上检查，确实有失颜面。”


    其实，楚寒玉已经和他们提及，这次她带来的15人中，大部分是刚刚分来不久的实习生，姑娘们的工作经验还不到两年。


    从手指缝间，刘凯看到韩呈栋走到他身边站定，俯身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舰长，我没事，就是刚才起得有点猛，头晕了一下而已。呃，我们今天的表现，是不是很糟糕？让您失望了吧？”


    韩呈栋却只是仔细检查着他的生命指标，并未回应。


    刘凯更加沮丧——今天他已经够丢人了，如果韩舰长再训他一顿，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他硬着头皮，开始转移话题，道：“舰长，我是觉得脑机接口更适合一个人使用。当我自己处理信息时还挺顺利的，但和小武联机后，我发现自己很容易受到他情绪的影响。他一慌，我就晃神。您和我们联机时，没有这种感觉吗？”


    韩呈栋看到刘凯的生命指标一切正常，轻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心知刘凯想转移话题——这个小师弟最了解他的脾气，每次见他要发火时，总能巧妙化解。


    不过，韩呈栋可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自己的副手。


    他压低声音安慰道：“刘凯，别想太多，你没有伤到神经就好。联机时你有那些感觉，说明你的脑力不错，能够感知到别人的游离思想。这其实是一种优势。多来几次，习惯了集中精力，去关注该注意的讯息，就不会再被别人的情绪干扰了。”


    他站起身，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刘凯，小武，你们今天的表现很出色。我原以为你们也就能坚持十分钟，结果竟然撑到了二十多分钟！明天再试一次吧，相信你们会做得更好！”


    刘凯和小武异口同声地回应道：“是，舰长！我们定不会让您失望。”


    刘凯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韩舰长这是在为我挽回颜面。这是告诉我，无论出什么岔子，他都会护着我，不会让我在下属面前丢脸！”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


    “下午，我得和安玉萝好好谈谈，给她的实验团队讲清楚舰桥的规矩。”


    “晚上再和小武去模拟舱复盘一下今天的操作。”


    “明天一定要表现得更好，可不能再让舰长失望！”


    .


    2285年12月30日上午10点。


    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刘凯、罗小武和韩呈栋再次联机。


    这次的陨石群比昨天的小一些，但其中一些陨石的个头相当庞大。


    在前一天的复盘中，刘凯和巴洛克发现罗小武慌乱的原因是他试图同时完成航线修正和飞行姿态调整。


    巴洛克建议罗小武将飞行姿态调整这类常规操作交给他处理，这也是巴洛克的强项。这样一来，罗小武便可以专注于航线修正，减少分心。


    刘凯也提醒罗小武要努力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尽量集中精力在场景上，以减轻对他人思维的干扰。


    任务分工调整后，罗小武不再手忙脚乱，紧张情绪也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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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解，联机配合的效果明显改善。


    在旁观察的韩呈栋也意识到，昨天他被动地协调操作，并未有效引导他们学习自己的经验。因此，他调整了方法，帮助刘凯更好地获取并生成制定航线所需的信息，优化指令传达的效率。


    随着操作的不断优化，刘凯逐渐掌握了韩呈栋的思路，韩呈栋只需在几次大陨石突然变线、三人无法及时反应的情况下出手协助，而这种情形也只有三四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凯，小武，和巴洛克的配合逐渐变得默契，最终在最后的十分钟内达到了完美的协调。


    这一次，罗小武和刘凯不仅坚持到了任务结束，还没有出现任何眩晕或恶心的症状。


    韩呈栋高兴的看到，通过分工协作，不仅他的脑力消耗大幅减少，刘凯和小武的潜力也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并且可以充分利用不会使用脑机接口的巴洛克那超强的飞行天赋。


    任务圆满完成。


    刘凯的第一机组兴奋的欢呼起来——他们，已经具备了分担韩呈栋大部分飞行任务的能力。


    第二和第三机组看得眼红，立刻请求韩呈栋让他们的飞行员们也尝试一下。


    韩呈栋笑道：“你们嘛，要等到新年过后了！”


    这是因为，他们陨石收集任务的进展顺利，远超预期——短短一个星期，陨石星球的直径已经达到了300公里！


    楚寒玉也微笑着表示，她的团队需要一些时间，对目前数据进行分析。


    于是，韩呈栋宣布：“12月31日和2286年1月1日，翔龙母舰暂时停止陨石收集活动。利用这个时间，大家好好准备一下，庆祝我们在这颗新诞生的陨石星球上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看到舰上年轻人脸上洋溢的兴奋，韩呈栋也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


    他回想起昨晚，二人回到舰长休息室后，寒玉和他的那一番对话。


    “韩呈栋，你又没在打仗，在舰桥上干嘛总摆着那副严厉的面孔？”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体贴的替他收好轻甲。


    “虽然你长得挺俊，但不笑的时候，那张脸再配上你那双凌厉的眼睛，简直就是天降煞神——谁看了不发抖？怨不得萌萌被你吓哭！”


    韩呈栋听完，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巴，踱到镜子前，皱着眉开始自我反省：“寒玉，你说，我这么帅，难道仅仅因为稍微严肃一点，就能这么吓人？”


    看到他对着镜子一边摆出各种“绷脸”姿态，一边暗自欣赏自己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和线条分明的下颌，楚寒玉“噗”地笑出声。


    然后，毫不客气地调侃脱口而出：


    ——呈栋，你这是要重塑表情包吗？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像小文妹妹那样，【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对喽，笑出那对酒窝，保证迷倒芸芸众生……


    ——就是别乱发脾气，你那股怒气一起，啧啧，什么都遮不住……


    ——周身自带高气压，一米之内，可以速冻饺子，三米开外，不用开空调……


    韩呈栋被楚寒玉一顿促狭数落，也无心再在镜子前改造表情了。


    他一头倒在床上，抱起一个枕头捂住脸，哀叹一声：“夫人，嘴下留情！哎，英雄虽落难，但有美人伴。我这是赚了。只是，我这‘冷面战神’今后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楚寒玉走到床前，将他脸上的枕头轻轻拉开，柔声劝慰道：“呈栋，仗打久了，你眼里自然全是敌人。可现在，舰上不都是自己人了吗？你这位舰长大人，平日里放松些，没事和大家笑一笑，日子过得快乐些，有什么不好？”


    韩呈栋双手枕到脑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寒玉，你是想我以后变成一个像老柯那样的笑面虎吗？” 他哼了一声，道：“老柯，他在什么人面前都笑得出来。可我，却只在自己老婆和女儿面前，才笑得开心。”


    寒玉白了这个有些赌气的老公一眼，责备道：“你没事，就爱拿老柯寻开心，可真不厚道。不过，呈栋，你最近老是念叨老柯，是不是想他了？”


    韩呈栋点点头，抱怨道：“是啊，之前都是云埔帮我协调舰上的大事小情，我只要专心打仗就行了。”


    他悻悻道：“你看看我的本事就知道了，只说一句话就能把小姑娘吓哭。”


    他想了想，一把搂过楚寒玉，然后自嘲地嘿嘿一笑：“好老婆，这样你就更放心了吧？看看，能进我一米之内还安然无恙的女人，也就只有你一个！”


    楚寒玉脸一红。


    ——呈栋的眼神，那么温柔，哪有半分凌厉之气？


    ——他要是拿这眼神看人，谁顶得住？


    ——嗨，呈栋，这条被困住的霸王龙，也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和我长相守。


    ——这几天的日子，真是和新婚一般的甜蜜。


    想到这里，她贴上他的面颊，轻声揶揄道：“鸢儿不算一个？天天恨不得长在你怀里……”


    看着楚寒玉眼底的五彩光芒缓缓升起，韩呈栋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我们注定要被困在这里很久，是不是该再要一个孩子呢？我们一起看着她长大？”


    “最好再要一个女孩，现在有时间，我，可以陪她做很多事呢……”


    “可是，如果我们始终出不去，岂不是害了这孩子？”


    .


    韩呈栋吻住寒玉。


    他渴望和她的温存缠绵。


    无论外界如何变幻，只要寒玉在身边，他便心满意足。


    而明天，便是2285年的最后一天。


    布下的陷阱，可能很快就会迎来猎物。


    他必须要让他的敌人们明白——


    哪怕困于陨星深处，


    他这个战神，也能一击致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