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信 作品
54. 诛心术
人偶的眉眼的确与林落迟有几分相似,可脸上的妆容却十分惹眼,一瞧就是涂抹后又反复擦拭所致,尤其是溢出唇角的口脂,与粉腮处的胭脂连成一片,俨然戏台子上冤死的魂旦。
“臣弟说了,林落迟已死,臣弟要娶的,只是名为‘落落’的侍女。”顾榄之磁沉的嗓音随风而漾,带着些病态的执念。
顾云辞怔了良久。
终于,在谢韫玉的尖叫声中,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他颤抖着指尖指向榻上坐着的人偶,不敢置信道,“莫非这么多天,你日日与它同床共枕?”
“不然呢?”顾榄之挑眉。
顾云辞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唇角颤了颤,“林落迟呢?”
“死了啊,臣弟不是和皇兄说过了吗?是皇兄自己不信,非要进来一探究竟。”顾榄之耸耸肩,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死了?你舍得她死?她死了你会独活?这世上,只有林落迟抛开顾榄之独活的道理,没有顾榄之舍弃林落迟独活的缘由!”
几乎疯了般,顾云辞抄起桌案的镇纸砸向人偶,人偶纹丝不动,额角被镇纸磕破,掉落一块,模样诡异骇人。
天子的怒意,来得猝不及防,院外的将士听见声响,皆是一怔。
然,顾榄之却不为所动,“皇兄,你错了,臣弟与落落,谁也没有独活,臣弟的落落,早已死在栖山顶那场变故,而臣弟,也没能活过兖州那场瘟疫,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与人偶又有什么两样?”
他仔细拼好人偶的额角,声音轻且缓,“皇兄砸坏了它,臣弟还如何成婚?”
“成婚?别告诉朕,你打算同这个人偶成婚!”
顾云辞低吼,“林落迟人在哪里?别说什么她死了,朕不会信你,你想做什么,朕岂会不知?顾榄之,你迟迟不愿护送沈述去建邺,当真只是为了让他喝你喜酒?你与沈述之间的恩怨,旁人不知,朕可是门儿清的!”
顾榄之蹙眉,无辜之色尽显,“臣弟与沈述之间有恩怨,那皇兄呢?皇兄莫不是忘了沈述与吴道子的滔天罪行了?你何必与他言和?何须与北陵联盟?不就是胡人吗?臣弟手中的乔家军战无不胜,臣弟守得住南朝的疆土,臣弟是地狱归来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既然是朕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朕就势必要护你周全,同样的危险,朕不会允许它再次发生在你身上。”
顾云辞上前一步,抬手握住他的宽肩,“有北陵在的一天,抗胡一事上南朝就能多一个帮手,如此,朕便能给南朝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长此以忘,北陵迟早匍匐在南朝脚下,南朝一统中原水到渠成,承安王,朕希望你顾全大局,这也是在爱惜你自己的羽翼,明白吗?”
顾榄之盯着顾云辞看了许久。
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神似乎在透过眼前的天子看别的什么,直到谢韫玉开了口,这才缓和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她道,“陛下,北陵太子在承安王大婚的邀请函上,此事早已人尽皆知,冒然改变,恐会惹人遐想,尤其是北陵那边……您放心,有属下在,定能护北陵太子安危,待一切平息,由属下亲自护送北陵太子去建邺。”
“人尽皆知?”顾云辞咬牙,“承安王,你这是在先斩后奏吗?”
顾榄之歪了歪头,“一个质子而已,能有多大能耐?死了便死了,臣弟听闻,北陵长公主沈姝巾帼不让须眉,不若让她称帝,带着整个北陵与皇兄联姻,岂不快哉?”
“你……”顾云辞抬起手臂,但碍于面子,最终没落下那一巴掌。
他恨铁不成钢道,“为了个女人,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报复,将家国置于不顾,承安王,你太让朕失望了!”
顾榄之耸肩,“我是什么样的人,皇兄不是早就清楚了吗?我烂泥扶不上墙,我是卑贱之人产下的野种,我生来就见不得光,是皇兄非要雕朽木,渡无志,我顾榄之感激你的栽培,这么多年我一直守在凉州,当初承诺你的管辖权,如今也拱手奉上……”
他摊开双臂,姿势随意散漫,“哦,对了,当初遥王与沈述勾结,宫变之际,也是臣弟,带领精锐折回建邺助皇兄平定叛乱、顺利登基,皇兄,臣弟对你,问心无愧了。”
闻言,顾云辞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胸膛的淤堵,“行,林落迟的死活,朕不过问,但沈述,朕今日必须带走。”
顾榄之挑眉,“皇兄,臣弟大婚只有三日了,这个婚事,沈述必须参与,否则,臣弟现在便杀了他。”
“你敢!”
顾云辞想再动手,谢韫玉急急抬手挡在他身前。
她张了张口,弱弱道,“陛下,沈述他……被承安王殿下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顾云辞气笑了。
见顾榄之又专注摆动着人偶,顾云辞气不打一处来,他刚要抬步上前,就被谢韫玉悄然拉住衣袖:
“陛下建邺诸事繁忙,沈姝公主她……即将抵达建邺,届时您若不在,难免让人误会咱南朝不敬北陵,沈述这边交给属下,属下保证,一定护送他平安抵达建邺。”
顿了顿,她又小声安抚道,“承安王只是想让沈述亲眼瞧见林落迟嫁给他,毕竟,当初栖山顶之乱后,林落迟前后判若两人,别说承安王了,就连属下也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不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侍女?”顾云辞不解。
“不是的,”谢韫玉蹙眉,思绪被拉得无限绵长,“陛下未曾与落落打过照面,落落她……说不出那些凉薄的话。”
晚霞星子入户,谢韫玉面色柔和,脑海中忆起三年前,兖州的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那是顾榄之一战成名的起点。
也是险些让顾榄之陨落战场的终结。
犹然记得,那场瘟疫来势汹汹,顾榄之甚至来不及喝庆功酒,当晚便病倒在军营。
胡人以为此乃天助,连夜偷袭,谁知几个首领也相继感染瘟疫,不得已,他们只能狼狈撤退,一时间,整个兖州陷入一片死寂。
彼时,顾云辞远在建邺,与遥王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无奈,他只能暗中吩咐心腹谢韫玉女扮男装,带着军医与新药方奔赴兖州,几经辗转,才将命悬一线的顾榄之救回。
顾榄之醒来时,第一句话便是,“落落有没有托你给我带信?”
见他求生意识不强,谢韫玉只能骗他,“带了,但她说了,得等到你痊愈了才能把信给你。”
这个承诺,让顾榄之黯淡了许久的面容,第一次有了希冀的光亮。
然,随着顾榄之身体逐渐恢复,谢韫玉也愈发担忧。
她根本拿不出林落迟的亲笔信!
不得已,她只好写信求助顾云辞,要他以太子之名,向林落迟讨一封书信,哪怕只是简短的祈愿,只要能全了顾榄之的一厢情愿,让他平复如故。
所幸,林落迟写了。
可她千算万全,没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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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述竟将“诛心术”用到了极致!
小小一个荷包,短短八个字,将顾榄之心中仅存的希冀,浇得一点不剩:汝之生死,与我何干?
这般强硬的语气,还能躲过眼线偷梁换柱,若说不是出自沈述之手,谢韫玉无论如何也不会信。
顾榄之读完那封信便笑了。
他指尖泛白,捏着宣纸的一角,骨节一寸一寸发着紧,谢韫玉瞧见他猩红的眼眶涌出了润意,晃悠悠地盛满了绝望……
他道,“难怪你百般藏着掖着,要等我病好了才愿给我看,莫不是你也猜到了,她会对我说出此等凉薄之言?”
……
思绪拉回至阁楼,恍神间,顾云辞已经抬步下了台阶,只丢下一句,“这件事若办不好,朕唯你是问。”
谢韫玉心下一松,恭敬应下,她想,陛下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成就的手足,终究还是心软的。
望着顾云辞消失的背影,谢韫玉的脑海百转千回。
按照常理,她应该是讨厌林落迟的,因为林落迟将感情玩弄于鼓掌,她亵渎了这世间最纯净的东西。
她亵渎了一个少年,最诚挚的真心。
若是不爱,从一开始,便要保持距离,就像南朝天子说过的那句,“韫玉,我心中不曾有你,往后大抵也不会有,莫要将真心浪费在我身上,多看看别的郎君。”
多好,苗头就该连根拔起,不留后路。
可事实上,当她与林落迟再度重逢,林落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那感觉,宛如沈述嫁祸顾榄之当晚、顾榄之带着林落迟逃出皇宫、二人仓促出现在谢府后门时短暂的熟稔。
好似多年未见的挚友,一个假意教训,一个配合着闪躲,嘴上还不忘逞强,“玉姐姐,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你根本就舍不得下狠手打我~”
那样一个美好的女郎,怎会写出那么凉薄的字眼?
她不信,她想问一问实情,可不知是何缘由,她竟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待想起来时,林落迟早已没了踪迹。
连带着沈述也不知去向。
明明那晚沈述落网时,她还见到落落和顾榄之在阁楼上……
阁楼?
像是想到了什么,谢韫玉猛然惊觉,似乎从刚踏入阁楼开始,就有似有若无的敲击声回荡在周遭,这会儿没了陛下与承安王的争吵,敲击声似乎更清晰了……
“王爷,你有没有听见……落落的声音?”
她行至窗牖处,望着身形逐渐消失在竹林的顾云辞,认真竖起耳朵。
默了一瞬,她道,“我好像听见‘玉姐姐’的呼喊声了……”
“你听错了。”顾榄之倏然起身。
“听错了吗?”谢韫玉蹙眉,刚要仔细辨别,手臂被顾榄之用力一扯!
“出去,无事不得靠近此处,想要沈述活着,就乖乖按照我说得做。”
疾步推搡的踉跄中,顾榄之的神色有一丝烦躁。
“我……哎……”
砰!
院门拉开在关阖,谢韫玉面朝木门,险些撞一鼻子灰。
可守卫的将士却没有觉得好笑,他们神色肃穆,目视前方,生怕出纰漏被问责。
……
顾云辞当晚便离开了凉州,整个承安王府随之挂上朱缎与罗纱,十里红妆,三书六礼,唯独不见新娘,新郎也始终蜗居在林间阁楼,不允许旁人靠近半分。
诡异的氛围悄然在王府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