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wen 作品

44.守得云开不见月(2)

    又过去几日,罗如珺允许了伍明达前去探视梁怀瑾。


    伍明达下至地牢时,见梁怀瑾双手枕头,闭眼躺在牢房的草堆里,桌上的粥菜吃得一干二净。


    伍明达唤了声她的名字,梁怀瑾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双眼放光,腾地坐起身,手脚并用爬至牢门边,抓着木栅呼喊:“明达!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伍明达看她面容憔悴,眼下一圈乌青,问道:“你现在行走有困难?”


    梁怀瑾扶着栅栏蹦起来,又在原地跳了两三下,道:“我好着呢,这牢里每日按时放饭,总之是饿不了肚子。大抵是太久没进荤腥,筋骨松软不少,你下次来时帮我捎只烧鸡,最好还有切牛肉,账先记你头上,来日我再还。”


    伍明达从钱袋中摸出两张交子,悄悄塞入梁怀瑾手里,“我从云南来时走得匆忙,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就还剩这些,你先拿着,将就应个急,还钱的事日后再说。”


    梁怀瑾不胜感激,握住她的手,“多谢,望你体谅我的难处。”


    伍明达忙询问道:“我先问你,你究竟将钱花在什么地方了?”


    梁怀瑾将钱藏在里衣,说道:“去荆州后,我遍访名医,也花重金买下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可事与愿违,姐姐的脚还是无法医治。”


    伍明达听得五味杂陈,她收回了手,“难为你一番心意,只是张若谷的腿是天生残疾,就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回春。”


    梁怀瑾恨道:“我又何尝不知?我不忍心看着姐姐在自卑中度过,更担心她走出去了遭人笑话。”


    伍明达安慰道:“错不在若谷,谁又会笑话她?若真有人如此卑劣,那就去把他的脸打烂。”


    梁怀瑾吸吸鼻子,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又是为何在此?”


    “说来话长。”伍明达自顾自在门前坐下,“怀瑾,时至如今,你可曾想过会是这样的后果吗?”


    梁怀瑾知她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叹了一口气,道:“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有什么后悔的,能替我娘亲沉冤昭雪,此生无憾。”


    梁怀瑾笑了笑,对她说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数。明达,你来夔州前,可有预料到今天的处境。”


    伍明达回答得毫不犹豫:“不曾。可如今山雨欲来,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梁怀瑾稍作沉默,知她现身牵机阁定是有特殊缘由,问:“你未来又该作何盘算?”


    伍明达垂下眼:“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怀瑾道:“那便是了。”


    伍明达凑近了些对梁怀瑾道:“怀瑾,这儿没有别人,你跟我说实话,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梁怀瑾原认为自己撒谎就能逃过一劫,既然伍明达都这样问了,说明她当日也在场,梁怀瑾深知隐瞒下去再无意义,但出于羞于启齿的缘故,便道:“我不好意思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你我二人。”


    “左不过裆子里的那些事。”


    “哦?说来听听。”


    “我娘实际没有死,她是逃走的。”


    “什么?”


    “当年我娘只产下我一个女儿,我爹不满意,想跟她再造个带把的。可是明达,女人生产一次无异于走一遭鬼门关,中间的苦痛,只有当过娘的才懂。我娘不愿意,我爹就强迫她,我娘不肯从命遭罪,情急下将我爹的命根儿给断了。这事要放在以前,我娘定是要被千刀万剐,必死无疑,于是趁我爹昏迷之时逃走了,此后再无音讯。毕竟不是宫里的太监,对一个男人来说,下头没了肉简直是天大耻辱。由于找不到我娘,她们只能对外宣称我娘因疾去世,在山上堆了座假坟。”


    罗如珺前来地牢时,梁怀瑾坐回到原位,不出意外的话,她和明达的对话全让罗如珺给“偷听”了去。


    伍明达也拍拍屁|股,跟着起身。


    梁怀瑾后背靠在墙上,两腿相交而坐,道:“罗阁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罗如珺抱着双臂,“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梁怀瑾的眼中划过一抹疑惑。


    罗如珺叫来一位看守,让她打开牢门,道:“我把你关在这里,不过想挫一挫你的锐气,结果没想到,你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不像要一心求死之人,再关着你,反倒没了意思。”


    梁怀瑾抽出一根稻草,绕在手指上,不禁自嘲:“罗阁主,多活一天是一天,事情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罗如珺抬手让看守走远,步去她的旁侧,说道:“你站起身来,让我瞧一瞧。”


    梁怀瑾有些蒙头转向,坐在稻草堆里,没有丝毫动作,伍明达在罗如珺背后使了个眼神,梁怀瑾会意,不情不愿地撑地起来。


    罗如珺扯了扯她的下衣摆,上下打量:“没有缺胳膊断腿的,不错。”


    梁怀瑾迅速后退至墙根,贴墙跌坐,一脸惊状:“罗如珺,你不会要卖我去边塞做苦役吧?”


    罗如珺甚是无言以对,她翻了个白眼,“卖你做苦役?得的那半吊钱还不够我手底下人花的。”


    梁怀瑾说话时带些结巴:“你,你什么意思?”


    罗如珺这就要转身离去:“都要出去了,还不情愿?不情愿就算了,老实待这儿,反正不愁你吃喝。”


    梁怀瑾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喊:“谁说我不愿意了?”


    罗如珺未作理睬,径直退出牢房,但没有重新锁上牢门,甚至还留着半扇。


    梁怀瑾看了看伍明达,伍明达朝罗如珺的方向眺去,梁怀瑾随即往前挪了几屁|股,临近牢门时却停下,仰着脸张望一周,直至罗如珺回来,她又向后缩了一脚。


    罗如珺拎着个茶壶,踏进牢房,亲自为梁怀瑾的杯里斟了一盏热茶,然后拿起茶盏,低腰递给梁怀瑾。


    梁怀瑾手抖着接过来。


    罗如珺忍不住笑她:“都敢算计我了,难道还怕我往茶里下毒吗?”


    梁怀瑾豪饮两口,结果被热水烫了舌头,争点咋呼出声,她口齿不清道:“谁怕你下毒了?”


    伍明达哈哈大笑两声,还说她死鸭子嘴硬。


    彼时罗如珺突然正色:“梁怀瑾,荆州、夔州你是暂时回不去了,我看你脑子挺灵光,不如就留在牵机阁,跟着我可好?按月给你银饷,定不会叫你缺吃少穿的。”


    梁怀瑾眉头一蹙,“啊?”


    罗如珺直言:“你自己说的,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时至今日,你还想全身而退?做你的春秋大梦。”


    梁怀瑾低头不语。


    她倒不是忧心罗如珺会逼迫她做些戕害人命的事,而是张若虚远在荆州,迟迟不见她,徒叫人家挂念。


    两人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此刻居然都不开腔了。


    梁怀瑾也是硬气,仍不愿服个软,只一声不吭地坐着。


    伍明达只好出言解围:“她人想入牵机阁,还没个门道呢,既然罗阁主亲口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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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瑾,你还迟疑作甚?”


    梁怀瑾方恍然大悟,脸上的阴郁之色一下烟消云散,对罗如珺作了一揖:“多谢罗阁主,罗阁主大人有大量。只是我还有个姐姐,同我一起去的荆州,她腿脚不便,我实在放心不下。”


    罗如珺道:“你放心,我会让人看着她,定不会叫你有后顾之忧。”


    原以为罗如珺要开出什么艰难的条件,没想到却是让她留在牵机阁。梁怀瑾实在大喜过望,嘴上不停念叨:“多谢阁主,多谢阁主。”


    自她娘秦瑛“死”后,梁怀瑾便深刻牢记,只要能活下去,好多事都可以做得。


    罗如珺先走一步,留下伍明达与梁怀瑾。


    梁怀瑾灵光一现,对伍明达说道:“我最近在地牢里,除了吃就是睡,我还在想一事。”


    伍明达问:“何事?”


    梁怀瑾道:“你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伍明达倒也不遮掩,“你被带来的那日,我也在地牢,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梁怀瑾随即恨道:“这个裴戎机,偷了我的短刀不说,竟还栽赃陷害到我头上,实在是可恶!她家本是不差钱的,没想到会用假金去骗罗如珺,指不定背着她娘爹在外面养兔儿爷呢。”


    伍明达闭口不谈她跟踪罗如珺之后所发生之事,只问:“你是如何跟她有交集的?”


    梁怀瑾道:“谈不上交集。在那之前,我曾随我娘南下广东,去过裴府上做客。她家世代富商,其母又与我娘交好,因而她娘三十岁生辰时,也差帖邀请了我娘。我那时左不过六岁的年纪,去后大开眼界,终于领略了何为钟鸣鼎食之家。不消说府外竹林掩映,府中雕梁画栋,曲水流觞。这儿的瓦是黄灿灿的,那儿的大牡丹、大芍药、大芙蓉,小梨花、小桃花,还有屋里的黄花梨木雕床……假山池那儿养了几只仙鹤,头顶的罗汉松停着两只蓝绿孔雀。堂屋中央摆着一个寿字红珊瑚,说是裴大娘吉星高照,龙王献来为她祝寿的。”


    “怎的扯远了。”梁怀瑾一拍脑袋,“我于是借着我娘的这份交情,再一次去广东,找到裴家借钱。我将事件起始和难处都与裴大娘讲明,说至我娘如何亡命天涯时,裴大娘是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我爹一刀砍了,再来一道鞭尸。听完我为张姐姐治腿的请求,她答应得倒是爽快,愿借钱给我。”


    “话又说回来,我自得到此刀后,便随时傍身,何况还是丁堂主赠我的,怎可能随便拱手送人?我到裴府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刀鞘空空如也,就是将裴府翻了遍,也没寻着我的佩刀。”梁怀瑾一拳捶向桌子,晃出几滴茶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定是那裴戎机,趁我睡着,悄摸进屋顺走我的刀,还将裴大娘借我的钱一并偷走,此事我怕毁了裴大娘的面子,只好自己默默吞下,隔了几日即启程回荆州。”


    伍明达忙道:“你为什么不把此事告诉罗阁主?”


    梁怀瑾抽了一下嘴角,“她不就是想听我亲口承认吗?不如先把这事扛下来,免得挨打,今后再行解释也不迟。”


    这时梁怀瑾却道:“你还未同我说,你怎么出现在牵机阁的?”


    伍明达将来龙去脉简略说与她听了,又道程烈星过路云南,还特地登门拜访了她。


    梁怀瑾不忍叹息:“烈星也帮过我,我正打算好生感谢你们姐几个一回,谁料突生变故,没来得及再见她一面,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伍明达说道:“定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