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wen 作品
50.守得云开不见月（8）
白日里没有鸟叫，只听得几声风声，风却拐个弯，刮向别处去了。
唯有悄悄爬行的蜘蛛虫冢，成为不多的活物。
她和红鸾一前一后，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落叶泛着暗黄，新的叠着旧的，铺就了一片厚厚的腐殖层。
经过时，脚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伍明达捡来根树棍，戳两下草丛又敲敲树干。
她总觉得青娘虫在劫走梁怀瑾后，应该还暂时躲藏在附近，那障烟有效的时间不过三四十秒，除非青娘虫有通天的本领，否则不可能在短暂的片刻逃出林子。
她用棍子挑开一丛枯草，下面长着一朵白点红伞的野菌，拿棍子敲打两下，野菌碎成几片渣。
两人腿脚快，一个多时辰就将密林几乎寻遍，却仍未有新的发现。
就在她们准备返还之际，伍明达小声惊呼，飞快跑到对面山坡上，走近一看，坡上立着一块大石，高度直抵伍明达的下巴，石上长满藤蔓，挑开大石旁边的藤蔓，露出一个洞，她急喊上红鸾一齐推开石头。
二人咬着牙合力使劲儿，慢慢将大石挪开，直至大石滚落下坡，才发觉后背已浸出一层薄汗。
原来大石后面藏着一个山洞，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伍明达打燃火折，红鸾立即会意，从腰上解下绳索，系于伍明达腰间，自己牵着绳子，留守洞门。
洞前的通道较为狭小，伍明达需低头稍矮着身才能勉强通过，越向里走，通道愈发逼仄，彼时只能侧着身通过。
腰间的绳子动了动，她明白是红鸾在提醒她，若前方路途险阻，便不要再行深入。
前面是一道极其狭小的甬道，伍明达嘴衔火折，两手攀住璧沿，试探着挤进甬道，但却卡在两条大腿间进不去，只好无奈退出。
这面山坡背阴，大石被藤蔓遮掩，夜色中与周遭融为一体。青娘虫人矮身短，又会锁骨功，梁怀瑾体型瘦长，恰好能从方才的小洞钻入，两个人躲在山洞里，只要没有响动，就很难被人发觉。
伍明达心想。
她捡了一块小石子，扔进甬道，过了会儿，听见“扑通”一声，甬道下面，居然还有水。
她起身掉头，一条蟒蛇却从头顶垂下，倒吊在面前，她二话不说，取剑将蛇劈成两半。
走出山洞，忽而一阵大风刮来，尘土飞扬，笑声不绝于耳。
听见这道声音，判定来者正是青娘虫。
她与红鸾打望各处，却只闻其笑，不见其人。
伍明达高呼：“青娘虫，以老欺少，癞疙宝[1]，脚要生疮头要掉！躲起来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露个面儿，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伍明达话音一落，那笑声立即停滞，只余沉重的喘息声回荡于林间。
不过须臾间，树上飞出一个黑影，直朝伍明达扑来。
伍明达与红鸾迅速变换站位，将黑影夹在二人之间。
那黑影嗤之以鼻道：“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接着双臂一展，手指卷成鹰爪状，原地凌空一踏，分别向二人的天灵盖袭去。
伍明达与红鸾挥剑抵挡，那黑影的手臂犹如两条灵动的蛇，几次躲开刺出的剑。
红鸾却将身子一避，徒留伍明达独自应战。
黑影大笑：“伍明达，她要抛下你跑路了。”
伍明达一边出剑，一边回嘴：“少挑拨离间的，莫不是身法差劲，自认赢不了我，便想着法子钻这种没脸没皮的空当。”
黑影侧身，脚下又是一滑，瞬间逼近伍明达，反手去抓她的小臂，伍明达弯腰避过，沉肩顶上她的腹部，黑影察觉，抬腿顶撞伍明达的鼻梁。
伍明达趁势抱住她的脚，把人向下一拉，借力挺腰起身。
红鸾自袖间滑出一根银针，趁其不备朝黑影射去。
不料那黑影听感敏于常人，早捕捉到这细微的风声，抬手间，已双指捻住银针。
针头悬停在离她颈部不足半寸的位置。
黑影大喊一声：“杖来！”
一根银杖呼啸着从树林里飞出，卷起满地落叶。黑影闪身绕过伍明达，一把握住银杖，拉下斗篷，露出脸来。
果然是昨日劫走小瑾的青娘虫，一张长满麻子的老脸，弓腰驼背，手执一根比她还高出一头的虎头银杖。
青娘虫挥了几下杖，形影一晃，竟又至伍明达面前。
“乖孙，你看我们打不好玩儿，去和另一个人玩儿。”说话间，青娘虫已与伍明达短兵相接。
秀姈从一堆矮灌中跃出，身上还沾着几片叶子，她向红鸾勾勾手指头，“好姐姐，你来陪我玩儿。”
这边伍明达沉着应对，心想棍杖同宗，二者的打法也该相差无几，于是一边回想与灯隐大师对战的情景，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拆招。
“看招！”青娘虫夺杖出击，伍明达亦不甘示弱，斜剑侧劈，与虎头杖迸出几颗火星子。
但见青娘虫双手持杖，旋转杖身，足底走位不断变化，犹如一阵旋风，随后将银杖猛然一推，那银杖好似附着了千斤重量，对准伍明达膝盖砸来。
伍明达迅速退后，踩着身后树干借力一蹬，跃至别处，这才躲过青娘虫的“笔扫千军”。
树干却被银杖打出一个大豁口，喀啦啦几声后，便折成两段。
青娘虫转头追去，又使出一招“驱虎吞狼”，银杖长驱直入，虎嘴衔住伍明达的剑，想要将临渊捣脱出手。
伍明达见虎嘴里透出丝丝白气，心生膈应，由人带着剑向外扯去，青娘虫手下却不停搅杖，伍明达灵机一动，随其一同搅剑，手下稍微一松，让她误认剑能够飞出手，青娘虫果然转变招式，暂缓搅杖，伍明达见状立刻抓住杖身，飞快抽出临渊，又把杖往前一扯，将剑抵在青娘虫的左肩。
青娘虫心下了然，伍明达并无心杀她，便拭去额角细汗，对旁边仍未分出高下的二人说道：“秀姈，玩儿够了就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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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明达直截道：“青娘虫，梁怀瑾在何处？”
青娘虫轻轻将剑往外推了几分，“我不知道，昨夜她自己逃走了。”
伍明达在她眼前舞了几下剑，“别装神弄鬼的，你到底将她藏哪了？”
青娘虫笑得凶险，“你当真要听？”
伍明达对秀姈道：“秀姈，自与你上七清洞，历经生死考验，我早视你为己友，可如今你也要同你姥姥一起骗我么？”
秀姈两相为难，道：“这，姥姥，你就都告诉明达吧。”
青娘虫笑得大声而放肆：“当然是被我杀了。”
伍明达自是不相信她的鬼话，“你分明胡说！”
青娘虫偏头躲开剑锋，“眼见为实，不信你看！”
话毕将要逃之夭夭，红鸾眼疾手快，上前按住她的肩头，“休想走，带我们去找小瑾。”
青娘虫不怀好意地哼哼：“你当真要见她？”
伍明达道：“少废话，就算如你所说，那也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娘虫道：“便如你所愿。”
秀姈跑去一棵大树下，抽出短刀，割断了一根绳子，瞬间从树上掉下一个人。
那人所着衣物，正是梁怀瑾昨日穿的。
梁怀瑾身上还绑着一根绳子，这时歪着头，双脚无力地悬在半空。
青娘虫对秀姈昂了昂下巴，秀姈割掉最后一根绳子，梁怀瑾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伍明达与红鸾呆愣片刻，不敢相信方才所见之事。
“她与你究竟结下什么仇怨，对她下此毒手？”伍明达几欲将剑刺入她的胸膛。
青娘虫尖声大笑：“人嘛，不过蝼蚁，我想杀便杀，无关仇怨。”
草丛里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再次醒来，梁怀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窝草丛里，想挪动一下身子，却发觉穴道又被封住。
梁怀瑾内心大喊糟糕，这深山老林的，常伴有野兽出没，青娘虫她们把她丢在此处，分明是要让她自生自灭。
她暗自对青娘虫和秀姈的爷爹兄弟全咒骂了一通。
随后又不免介怀感伤起来，自己年岁尚轻，竟好像将所有活罪都受了一遍。
红鸾扒开了她身上的草。
红鸾的脸印入眼帘时，梁怀瑾仍是恍惚的，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直至被红鸾扶起来，解开她的穴道，四肢渐渐恢复知觉，梁怀瑾才缓过来。
青娘虫指着地上的“梁怀瑾”，说道：“伍明达，你认真瞧瞧，此人究竟是不是梁怀瑾，若不是，你就喊我三声姥姥。”
“好玩，真好玩。”秀站将“梁怀瑾”翻将过来，伍明达走近一瞧，见不是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祖孙二人合起伙来诓骗我们！”伍明达回味过来，啐了一口，“年纪大的不要脸，年纪轻的也不要脸。”
她盯着“梁怀瑾”半响，是张陌生的脸，遂问：“此人是谁？”
秀姈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嬉皮笑脸道：“是我们送给罗阁主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