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鞅 作品
41. 共振
“正是。”商锦看了一眼宋迎舟,若不经心补充道:“就是囚禁沈姑娘的那处。”
宋迎舟眸色微顿,须臾变得狠厉,冰冷道:“找出荷塘藏匿的具体位置,西苑那处我会亲自去。”
“是,王爷。”
“九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沈妹妹,我好想她……”宋端站在商锦身后,探出个头,小声说道。
宋迎舟听着这话,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轻撑着下巴,眉尾挑起道:“你若是想见她,明日就和我一起去陈府。”
宋端咧开嘴,乐呵呵看向商锦,手指暗戳戳点着他的胳膊。
宋迎舟转开视线,窗外月色正好,繁星点点,刚做好的骨扇被他揣进怀中。
他好像……
有点不习惯沈听澜不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氛围。
明明,明明他以前都是这样过的。
暗自抚眉,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习惯原来真的是那么恐怖的东西。
天蒙蒙亮,宋迎舟就隐隐听见敲门声,揉眼起身,披了件外衣。
宋端一想到第二日去见沈听澜,激动地一晚上闭不上眼,明明身体累的要命,眼睛一闭就胡思乱想,精神越来越清醒。
此时此刻,收拾妥当,天一亮,就轻手轻脚来到宋迎舟门前。
“早啊,九哥!”朝气蓬勃,嗓音清脆。
宋迎舟散着头发,白色的丝绸长袍淡淡泛着光泽,外披靛青,眼睛未完全睁开,少了白日底子里的冷劲儿。
倒是,多了几分人味……
“我们何时去陈府?”宋端见宋迎舟未说话,迫不及待继续问道,眼里的期望好似此时窗外的太阳。
“啪——”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
宋端腰板一直,显然是被吓到的样子,不敢说话,抹着鼻子乖乖下楼去找商锦。
商锦笑着看她垂头丧气从楼上下来,再看楼上紧闭的门,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收了正练着的剑,走过去自然而然摸着她的脑袋,浅笑安慰:“王爷起床气有点重,你先用个早膳。”
说罢,给她端上一碗餺餑和一份毕罗,坐在她的身旁,陪她吃饭,还轻柔安抚她两句。
直到宋端气呼呼吃完饭,楼上的宋迎舟才缓缓起来,沐浴更衣,洗漱擦脸,整整齐齐叠好今日沈听澜的衣物。
下楼时,就看见楼下桌子边,商锦含着笑,顺着宋端披在肩头的发丝,温和无比说着什么。
宋端小脾气,气鼓鼓歪着头,靠在他身上,嘴巴一张一合,大概是在说什么气愤的事,整个人的发顶似乎都在蹭蹭冒烟。
不知为什么,宋迎舟就立在楼梯上,眸光晦暗幽深,直直看着两人的互动。
商锦是武将,自幼跟着商将军在军营生活,直到将军回京,才收敛了性子,学会宫中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
平日做事多了几分悉心,与人交谈虽还带着军营中的直言直语,但也多了些虚与委蛇的表面作风,很少会袒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但凡事总有例外,尤其是面对宋端……
包容、成熟、耐心、理解……
宋端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小性子多,话也多,无所拘束,身边总有人即时抓住她,即时给她依靠,为她兜住所有的底。
出了宫的宋端,才是真正的宋端。
宋端身边的商锦,是独一无二只属一人的商锦。
那他呢,宋迎舟瞳孔停滞,心蓦然漏了一拍,他的身边,此时此刻,应该有个沈听澜。
他走下台阶,准备去叫宋端。
“九哥脾气太差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去,真的都吓得小命呜呼了!”
这小鬼!
宋迎舟心里那点刚刚升起来的温情顿时荡然无存,冷着脸:“走了。”
“唔”宋端捂紧嘴巴,瞪着眼滴溜溜望着商锦,眼神询问刚刚宋迎舟是不是听见自己说的话。
宋迎舟回头,好笑地看了眼,幽幽说道:“全听见了,还不快走。”
再不走,沈听澜就该起床了……
“咚咚——”
沈听澜生无可恋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双手抓头,怨愤地盯着声音的来源,谁说古代没有闹钟,宋迎舟就是最好的闹钟。
她掀开被子熟稔地从床边拿过一个包袱,走向窗子。
半睁着眼,微微看见阳光印着的模糊的高大人影,她无力抬手地支开窗户。
果不其然是万年不变的一句:“沈听澜,说了多说遍,穿鞋,还有……”
“还有你是外男,我应当穿着得体见你……”
背都会背了。
宋迎舟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包袱挡住视线。
舌尖抵过后槽牙,一把接下,塞进怀中,甩上窗户,力道大得沈听澜半睁着的眼睛一瞬间清澈起来,低声嘟囔着骂了句。
“沈听澜,住嘴。”窗外的人继而传来隐忍的声音。
哦,被听见了,听见就听见吧,沈听澜抱着包裹走向内室。
宋迎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一边的宋端瞠目结舌。
没有人告诉过她,宋迎舟和沈听澜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沈听澜打开宋迎舟塞进来的包袱,刚刚隐隐扫到他穿的是件冰蓝窄袖长衫,想都不要想了,包里也一定是件冰蓝色。
这衣服宋迎舟之前送过一次,这是沈听澜第二次穿,拿出来时,依然被惊艳到。
华锦如水,碎冰似镜,点缀着同色的铃铛,熠熠生辉。
她捧着衣服,宋迎舟送来的衣服,不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透着清洗过的空山矿泉味。
和他人一般,温和却疏离。
叮当——叮当——
沈听澜到院中时,宋迎舟正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手里把玩着一盏梨花灯,幽深的视线却落在她的身上,宋端蹲在他的身边,手指纤纤,细细描摹花灯上的银纹。
“诶,哪来的花灯?”
宋端抬起头,惊讶问道:“不是你的吗,沈妹妹?”
“我的?”
沈听澜指着自己,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花灯。
“我不是故意拿的,这有瓣花片有点歪了,我拿来帮你扭扭。”
听到宋端带着歉意的话语,沈听澜摆摆手,一脸认真道:“这真不是我的花灯。”
“明明在你……”
“这是我的,我昨晚买来想送给你的。”
陈妙筹捧着一摞书,费劲从屋内走出来,书很厚,摞得高高的,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忽觉有人挡在他面前,陈妙筹歪头去看,沈听澜鼓着眼,笑得亮如繁星:“是你买的呀,谢谢你呀,陈公子。”
陈妙筹脸上布上霞粉,眼前忽的明了,回神时,沈听澜捧着一摞书,脚步轻快走到树下的石桌上。
宋迎舟捏着花灯的花片,眼底晦暗不明,眉梢上染上一层不明所以的笑。
梨花灯吗?
“王爷也来了?”
宋迎舟起身,语气有些不悦:“过会就走。”
“王爷!”陈妙筹拦住他,垂下头,继续说道:“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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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要回来了。”
“你大哥?”
宋迎舟皱眉想想,陈府两位公子,二公子陈妙筹年少得名,大公子陈锦玉倒是锋芒未显,听闻一直远游,许久不曾回家。
现在,倒是回来了?
“大哥行事怪诞,王爷多加小心。”
沈听澜看似在翻书,实则两耳朵竖的比谁都厉害,一会功夫,脑子里七绕八绕,终于想到陈妙筹的大哥是谁。
陈锦玉……
可不是个好人啊!
宋迎舟第一次受重伤,就是被他害的。
她拽拽宋迎舟的衣角,眼睛滴溜溜转,宋迎舟也不说话,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地凝着拽着自己衣角的手。
“宋迎舟,你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她抿抿唇,为难说道:“尤其是自己一个人行事的时候。”
蓦地心中一软,重物猛猛敲击一般,一阵阵回响在宋迎舟密闭的心房中回绕不绝。
“放心。”他深吸几口气,平静道。
阳光很好,穿过树缝,细细碎碎点缀,宋迎舟一身冰蓝长衫,宛若谪仙般,整个人透着不真实的光。
沈听澜听见他说“明日在来看你”后,脑中猛地想到,宋迎舟在这次后,流了好多好多血。
“宋迎舟卧在血泊中,素爱的淡色衣袍被浸润……”
“宋迎舟!”
光下的人回头,黑发如瀑,被风轻轻带起。
“一定小心!”
他笑了,那是有温度的笑,返身,站在沈听澜面前。
他不明白沈听澜心中在想什么,那眼神中恍若隔世的悲怆是为了什么,但她眼中是担心,是心疼。
那便够了。
情难自禁,伸出手,捏捏她的脸。
“我知道了。”
铃铛阵阵,沈听澜的心,彻底乱了。
她站在树下,看着他走进光中,就好像……
站在一切之外,亲眼见他走向悲惨的结局。
“九哥,你为何不将那骨扇送给沈妹妹?”
出了沈府,宋端才想到,宋迎舟昨夜做了一晚上的骨扇。
宋迎舟摸着胸口,骨扇的凉意透着衣衫,传达至他的心。
很奇怪,他的心感受到的不是寒凉,而是灼烧的烫意。
他迎着光露出笑,低声道:“明日送给她。”
他知道那盏梨花灯是陈妙筹送的礼物,他想沈听澜可以收到很多礼物,但他又不愿意和别人平分她的快乐。
他想一个人,独占她所有的情绪。
“沈姑娘,这花灯,你可喜欢?”
有人拿着锤子敲他心一般,陈妙筹晃神,踌躇纠结开口问道。
沈听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一下一下碰着花灯,心思远游,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保护宋迎舟。
“啊,很好看。”
她原以为花灯都要在晚上点了后,才能是最美的样子。
没成想,白天又是另一番美丽。
少了烛光带来的朦胧,清丽的美完完全全袒露,不依靠任何外在,是花灯本身自带的真实。
“看见她,我就想到你。”陈妙筹掩着眼,小声道。
灵动且真实,又总让他……觉得疏远。
和他想的一样,沈听澜眼睛中流光溢彩,很认真很认真的盯着花灯。
他不语,自私地想按下时间的暂停键,明明周围静悄悄,唯有风动,他却听见一阵阵敲锤声。
那是他的心跳。
咚——咚——咚——
一方天地,他与沈听澜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