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骑兵面面相觑,只觉得手上的弯刀打滑。
在寂静的、白茫茫一片的深夜里,他们分不清导致自己握不住刀柄的是血还是汗。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头饿狼,好似她不吃下这一口,就会当场死掉。
她会把他们撕咬成一块块,狼吞虎咽。
如果不随着他的意,他们就会变成雪原上的残羹冷炙。
“咣当。”弯刀掉在地上,插进了雪地里,碰撞挤压发出了让人牙痒的声音。
北戎骑兵跪在地上,学着轩辕人那样,给沈安安磕头。
其中有人用蹩脚的楚州话说着:“我们愿意臣服于女将军,求女将军饶我们一命。”
“以后,我们就是女将军的獒犬了。”
獒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楚州接近北戎,土话相差不大,他们叽哩哇啦的,说的什么沈安安也听不懂。
韩柯嘴一抽,骂着:“他娘的,会不会说轩辕话?”
韩柯是凤州人,对楚州的了解还不如沈安安。
北戎骑兵嘴巴一张一合,吵的像清晨早起的鸟儿一样。
韩柯就让人拿了绳子,要将他们绑起来。
他们倒是识趣,自己开绑。
至于那些弯刀,留在茫茫雪原上,祭奠着扎木乃最后的荣光。
这片茫茫雪原,来年开春后,万物复苏,变成草原时,再也不独属于北戎人了。
“把他葬了吧。”沈安安看着无头尸体,说道。
韩柯跟在她旁侧,开口道:“将军,他们北戎不兴土葬啊。”
“他们讲究什么归于天地自然,叫什么葬来着?反正就是露天放着。”
韩柯可不是害怕麻烦才找的借口,而是北戎真有这样的说法。
“好吧。”沈安安握着黑枪,迈开步子,跟在北戎俘虏后面,去和董聂汇合。
“将军,嘿嘿嘿,你别回宫里做妃子了,求一道赏赐,来做我们凤州军的大帅呗?不,是启东军的大帅。”韩柯跟着沈安安,真是打爽了。
以前他只能摩拳擦掌,永远等待着驰援。
可宇文扩和宇文少羽都是猛将,一生从来没被打到需要后备军冲上阵的份上。
“自从少家主离世,我们凤州军就从启东军里单独出来了,有了你这样的大帅,我们又可以和启东军合二为一了。”
他们想回故乡。
看着楚州百姓如此固执的固守故土,韩柯也思乡情切。
他们是兵,没有调令,不能出京城。
五年了,整整五年没有归家,没有往凤州寄过一封家书,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也不知道家中老父老母,身体可还康健?不知在他们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在床前尽孝几日?
寒风迎面吹来,吹散了儿郎眼中的水雾。
他们的抽泣,也被风霜掩盖,化成了冰天雪地里的瑟缩,掩饰住真汉子内心唯一的一点儿柔软。
他们不被允许成家,若是有朝一日死在战场上,日后连个烧纸的后代子孙都没有。
他们这群人,没有生生不息的资格,活这一辈子,死后身归黄土,血脉尽断,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沈安安听韩柯说完,抿嘴了半天,到底是没轻易许诺。
她不是站在那巅峰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她没有权力给任何人作保。
有些人,就是置身在黑暗中,永远也看不到希望的光束。
宇文少羽拼上性命给凤州军和启东军博出了一条活路,可他们也受困在这条路上,生不如死。
他当初就那样不留余地的替他的兵做了决定,也没有问过一声,他们愿不愿意跟着他酣畅淋漓的活一次、不管身前身后事的拼杀一场。
这世上有一种残忍,叫“都是为了你好。”
翱翔的鸟兽困于樊笼,到底是被保护还是等着被猎杀?
韩柯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说了一路。
他们太深入了,光是出雪原就用了一个月。
好在这一个月里大多数都是晴天,没了敌人为患,大家说说笑笑,倒是真潇潇洒洒了一回。
回到楚州大营,沈安安书信一封,传回了京城。
今年过年就在楚州军营里过了。
过完年雪化了,就该派军驻扎北戎了。
楚州以后要供应北戎,不管是兵器库、马场、还是粮仓,都要筹建了。
沈安安留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想把这些跟着她的凤州军留在这片土地上。
和捷报一起送回京城的,还有扎木乃的人头。
这预示着北戎从此成为了历史,北戎纳入了轩辕的版图,史官们有得忙了。
大雪兆丰年,一直穷的轩辕终于要迎来一场好收成了。
户部天天拨算盘珠子,日子都过的有劲儿了。
“哎,杨大人,要不您跟首辅说说,这神威宝库就停了吧,看这样子,咱们跟轩辕也打不起来。
不如两国重修旧好,这样皇后娘娘的药钱也能省下一大笔。”户部官员眼里都只有钱,实在是穷怕了,都想着能省则省。
“今年是要丰收,但到底还没收进粮仓里,开春又多了北戎的开支,光是粮食,就得这个数啊。”
杨士青抬眸瞥了一眼,白银的数额让他两眼昏花。
他如今也要坐在这里,陪着大家一起拨算盘。
“陛下自有定夺,哪里用得着你我操心,咱们把账算明白就好了,要多少银子,怎么花,那都是下派楚州的官员的事儿。”
“再说了,北戎以前不归咱们的时候,他们的人是都饿死了吗?开春了,雪花了,草原上的牧草长起来,那不就是收成了?
贵妃娘娘这一仗打的漂亮,不听话的北戎人死的多,花销远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多。”
杨士青停下手,哈了口热气在掌心,然后搓了搓,叫大家算的快些,赶紧干完了活儿,回家睡觉了,待在这里要冷死了。
“话是这么说,可贵妃娘娘还建议在楚州兴建粮仓、马场、兵器库。
咱们还得向同州买铁,既然这事儿传到了咱们户部来,那就说明陛下也是有意要办的。”
“启西缺粮啊,本来一年就只有一季的收成,去年打仗打的厉害,汉子们大多都死在了战场上,田地荒了。
偌大的一个启西,今年说是颗粒无收也不为过,咱们得供着整个启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