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的质问,通常不单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对事情超出掌控的不悦,以及对下属先前信誓旦旦的不满。~5¨2,s′h?u.c*h,e^n¨g`.+c`o′m¨
比如此刻的天德帝,这一声淡淡的当真,背后便是对隋枫当初拍着胸脯说中京府衙找不到人的不满,更是对事情发展再度超出自己掌控的隐隐不悦。
哪怕这种超出掌控所发生的不一定是坏事,但也天然被上位者所讨厌。
隋枫当然明白这一点,立刻肃容,“陛下,臣并未欺瞒夸大,先前中京府衙上下大索全城将近一月,窦小元也安然无恙,足可证明。”
“此事窦小元方才报与臣知晓。据他所言,找到他的,乃是卫王新收的幕僚,便是那个叫齐政的年轻人。”
他补了一句,“便是卫王殿下江南之行的主要幕后帮手。”
天德帝缓缓道:“你也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个年轻人的手笔,而不是沈家那位沈千钟的帮助?”
隋枫道:“卫王回京之后,微臣又汇总了百骑司在卫王身边眼线的汇报,替卫王出谋划策更多的,确实是这位年轻人。”
天德帝闻言并未开口,而是沉吟起来。
窦小元提前被找到了,事情便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身为这一局棋的幕后执棋人,他必须对每种可能都有所准备。
“陛下,微臣赶来,除开窦小元被找到这一件事情之外,还有另一个情况。据窦小元说,齐政要求他,自首之时,按照魏尚书报呈报的失窃物品供述,而不能说出实情。”
嗯?
天德帝面色陡然一寒,让隋枫仿佛面对着真龙的凝视,嗓子发干。
“微臣不敢擅专,故而请陛下决断。”
天德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头轻敲。
隋枫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大气都不敢喘,恭敬地垂首站着。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童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卫王殿下求见。*如?雯-枉¢ ·已¢发`布,罪¨新`章,截*”
天德帝眼睛一眯,略作思索,“让他进来。”
当卫王大步走进,朝着天德帝行礼问安之后,天德帝不动声色地问道:“此来何事?”
“回父皇,儿臣执掌中京府,竭力侦破飞贼案,以解父皇之忧,但今日案情有些变化,儿臣不敢擅专,故而前来请示父皇。”
卫王就仿佛没看见一旁那令朝中百官闻风丧胆的百骑司统领一般,自顾自地开口道。
天德帝平静道:“说来。”
卫王一脸平静道:“儿臣的手下发现,户部尚书魏奇山对府衙供述的失窃财物数量,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其书房之内的暗格之中藏有巨款,其人或涉贪腐之事。”
天德帝依旧面无表情,“哦?”
卫王慨然道:“贪腐之事,败坏风气,更失民心,动摇社稷根基,需当严惩。但魏奇山执掌户部多年,其党羽盘根错节,而且,单凭一笔巨款,其人可有诸多理由搪塞,或寻得帮助以遮掩此事。故儿臣建议,不妨按兵不动,暂时稳住其人,避免打草惊蛇,而后搜集其更多的证据,而后将其一网打尽。”
天德帝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你这般想法,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也是父皇先前让儿臣在江南历练之所得。杀一人容易,但杀人不是目的,便如这魏奇山,他死了,若不能将其党羽铲除,很快便会有新的李奇山,张奇山。而且他执掌户部多年,贸然拿下,恐引发户部动荡,进而影响朝政,最好是做足准备之后,再拿下此人。”
天德帝看着卫王,表情严肃,“你有几成把握?”
卫王恭敬道:“儿臣当竭尽全力,若非说把握,六七成以上。”
“准了。”
天德帝金口玉言,一锤定音,“放手去办,朕等你的好消息。”
卫王心头已经对齐政佩服得麻木了,这又被他算准了,当即欠身,“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所望。”
说完他就要告退离去,天德帝却忽然开口道:“听说你新寻了一个幕僚?”
卫王的心猛地一跳,紧张又警惕道:“回父皇,确有此事。?狐/恋¢闻\血_ !追+蕞`新·章!节~”
“叫什么名字?”
“姓齐名政,苏州府镇海卫人士,军户出身,家世清白。”
“嗯,朕随口一问,不必紧张,把事情做好,下去吧。”
就这么几句话之后,卫王离去的脚步,便陡然沉重了不少。
待卫王离开,天德帝看着隋枫道:“此事你找人与这个年轻人接触一下,酌情透露些东西给他。”
隋枫立刻答应下来。
等隋枫也离开,天德帝起身走到窗户边,回想起关于那个年轻人的情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
“取法圣贤而正序,承袭王道以安民。以齐致政,可乎?”
..
....
卫王府中,当齐政听了卫王忧心忡忡的转述,也陷入了片刻的沉吟。
在这样一个时代,掌握至高权力的那位,忽然提起你,只要长了脑子的都不会不当回事。
但在认真反复地思量过后,他对卫王道:“殿下不必担忧,依在下看来,这恐怕只是陛下的敲打和提醒。”
卫王疑惑道:“何解?”
“在下先去找了窦小元,定下了方略,而后窦小元上报百骑司,百骑司再报陛下,而后殿下入宫,虽然态度恭敬,有理有据,且陛下也能理解其中的门道,知道殿下无法提前入宫请示,但这同样也会让陛下觉得有先斩后奏之嫌。陛下不会怪罪殿下,但需要让在下这个山野之人明白,在下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圣威笼罩之下。”
卫王缓缓点头,又问道:“那会不会影响咱们后续的计划?”
齐政摇头笑道:“陛下不也说了嘛,不必紧张,把事情办好。”
他扭头看向窗外,“想来好些人已经等不及看我们出丑了吧。”
......
时间一晃便是两日。
当齐政在午后再度出现在中京府衙之中,那些衙役和捕快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古怪,还藏着一丝隐隐的幸灾乐祸。
刚走到大堂外的院子中,他便迎面便碰上了白都尉。
白都尉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本官还以为某些人不敢来了呢!”
齐政微微一笑,“白都尉都敢来,我为何不敢来?”
白都尉深吸一口气,“今日便是第五日了,你是卫王殿下的人,本官如今也是殿下的下属,本官不想落了卫王殿下的面子,你现在向本官鞠躬道歉,那个赌注,便作废了!至于你出手伤我手下之事,本官自会安抚!”
齐政呵呵一笑,“白都尉如此,倒把我给架住了,我若赢了,岂不是都不好意思让你履约?”
“给脸不要脸!你要自取其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白都尉的冷哼方落,齐王的声音便在一旁淡淡响起,“白都尉,事情还未有定夺,现在说什么胜负,是不是太早了些?”
白都尉扭头看去,神色猛变,恭敬道:“拜见齐王殿下。”
“不必多礼,本王也听说了你们打赌之事,在本王看来,都是为了破案,这个赌注便算了吧,都在老六手底下做事,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嘛!”
齐王微笑着开口,他觉得以他的地位,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没人敢拒绝。
而他也能顺势让卫王对他更感激几分。
中京令不是个好去处,但有个中京令当帮手,却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但没想到又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破坏了他的盘算。
“老四啊,你做事情,从来都是这般,只顾着一头,你就没想过,你这样做了,今后老六和这位齐公子,今后要如何在这中京府衙立足?人无信,则不立,你虽听先生授课的时候捣蛋了些,但总知道这个吧?”
楚王缓缓走入院中,在嘲讽了几句齐王之后,笑着补了一句,“听说父皇都十分关心的飞贼案今日可能告破,本王也来看看。”
齐王被楚王这一顿抢白,无语地看了楚王一眼,恨恨地扯了扯衣服。
齐政朝着二人见礼之后,笑着道:“二位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不必劳烦二位殿下,因为这场赌局的胜负已经分出来了,稍后这飞贼案的元凶就将来到中京府衙投案自首。”
这话一出,不止是白都尉和齐王等傻眼,就连一向八风不动的楚王都有些愕然。
白都尉哈哈一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还自首?他若能来自首,我们过去一个月是在混日子吗?”
齐政摊了摊手,“如果白都尉实在要这么比喻,那我也没意见。”
白都尉神色一滞,想要骂人但在齐王和楚王面前又不好出口,只能双目喷火地看着齐政。
就在这时,卫王闻讯而出,齐王连忙故作亲密地扯着卫王的胳膊,“你快劝劝你这个手下,这不是胡来给你丢脸嘛!”
卫王装傻,“怎么了?”
等齐王将经过一说,然后便苦口婆心道:“你要知道,中京城那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跟你有仇的有些人再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一番,你怕是明日就要成中京城的笑柄啊!”
卫王笑着道:“齐政既然如此说了,我相信他不会乱来。”
齐王一跺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楚王却深深地看了齐政一眼,若有所思。
而白都尉则朝卫王拱了拱手,“殿下,恕下官直言,此人是您的亲信不假,但您如今也是中京府衙的领头人,如果您也是如此看不起我们府衙弟兄的工作,这非智者所为。”
齐政笑着接话道:“白都尉,不要这么急着下定论嘛!万一我真的做到了呢?”
白都尉冷哼一声,“你觉得可能吗?骗骗自己也就罢了,还在诸位王爷面前丢脸.......”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便匆匆跑进。
田七看着众人,“殿下,外面有人前来投案,自称是飞贼案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