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软软 作品
40.第 40 章
他看着从指缝漏下去的米粒，摇了摇头：“你这丫头一看就没吃过苦。要是他们知道连温饱的都无法保证，保不准有人会去后头那些人家偷和抢，到那时场面可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住的。”
淡月沉思了很久。
在冯队长仔细检查米缸有没有生虫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微风里。
良久后，她玉唇轻启：“若是，让大家出同等份的钱，汇集到一起统一采购粮食呢？”
“你有没有想过，有的人身无分文？”
淡月答道：“他们可以出力。”
“那出钱的人就不能出力了吗？为何他们一定要出钱呢？”
看上去，这像是个无解的命题。
她需要一个诱因，这个诱因一定要是大家都十分关切的，且无法达到的。
从粮仓处回去她就魂不守舍的，直到大家包完饺子下锅时，云姨过来关心她，她也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接过云姨递来的碗，一口一口吃着饺子，身侧大家嬉笑着聊天的声音也被她自动屏蔽了。直到脑海中灵光一现，迷雾慢慢散开，浮现出一个身影时，她嗖——的一下站起身，“我知道了！”
周遭纷纷扰扰的声音因为她的动作停顿，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我想到办法了！”站在夕阳下的温柔女子笑得特别漂亮，“你们知道冯队长人在哪儿吗？”
有人指了指方向，她甚至连手中碗筷都忘记放下就飞奔而出。
*
原本只试验一天的方式，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冯队长也终于松了口，一切都在按照淡月的想法实施着。
翌日夜晚，岸边聚集了很多人，伴着徐徐火焰映出大家疑惑的脸庞。
冯队长站在最前头，推了推身侧紧张的淡月。
这其实也不是她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
上一次的场面比这可怖多了，她怒气冲冲地走进养心殿内，对着满目金色华贵的陛下就是一顿呵斥。吓得一旁的恒王险些站不稳，在女儿说完后他连忙挡在她的身前，解释着她的来意。皇帝却对眼前直言不讳敢说出自己意见的女娃娃很是欣赏，不仅同意了她不接受赐婚的想法，甚至还许诺今后她若出嫁，定备上城池作为厚礼。
可这一次，面对手中毫无权势的人们她却有些胆怯。
许是因为她即将说出的是与大家生计息息相关的话语，上一次她的勇敢是因为还有父亲在旁撑腰，这一次她却只有自己。
“我来到这儿也有几天了，现下我就把自己当成咱们村子的人，也跟大家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淡月深吸一口气，看着大家，“早些时候呢，我来这儿第一次接触到怎么做好一锅汤，后来有了你们的支持和冯队长的鼓励，我也学着去做好管理的事儿。今天也想问问大家，你们对我这几天管理的方式有什么看法。”
“很好啊，年轻人的想法就是好，我家那些被雨冲坏的房子几天就修好了，我也能伸出手来帮忙！”屋子损坏没有那么严重的村民率先出声。
“我们几个老姐妹也能捯饬年轻时候的行当，还能下水做事，也都靠着淡丫头的努力。”
“叫什么淡丫头，要叫淡队长。”
“对对对，都靠着淡队长的努力。”
其余大家也都纷纷赞扬着。
“我的想法能被大家所认可是我的荣幸，若是各位觉得我做得好，那便再听我讲个故事吧。”
她将冯队长在背后为灾民做出的努力一一用别人的故事说出来，她树立了一位十分具有奉献精神的男主，而粮食吃紧正是故事的内核，这倒是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可也有聪明者一下子就领悟到说的是冯队长。
“这说的不是冯队长吗？难道，我们现在是没粮了？”
此话一出，众说纷纭，议论声四起。
“是。”淡月给出肯定的答复，随后眼神望向冯队长。
冯队长没敢看大家，低着头道：“是。”
轰的一下——
议论声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有人坐不住了，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都起身质问面前的二人。
淡月花了一天的时间才说服冯队长向大家直言粮食一事，可面对大家此刻的质问，他却退缩了，低头一句话不愿意回答。
底下的人大骂他是个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小女子的身后。
淡月依然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不是缩头乌龟，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们。你们或许内心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重要的，可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本可以走的，却还是选择留在这里主动承担起指挥大家的责任，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财吗？可这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是他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叫上几个可信的人去峰镇抢来的。”
如她所料，那些住在外围没有被暴雨研磨的人家开始有着不同的声音：“和我可没关系啊，我家又没被淹。”
淡月犀利反问：“若是你觉得没关系，为什么今日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在接受他人帮忙的时候主动分些吃食给他们？”
这些都是淡月观察而来的。
她发现此处的村民虽然十分在意自家的得失，却仍有着纯粹的质朴。他们之间吵架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大事上，例如救灾，没有一个人是马虎的。
这恰恰证明了她即将要说的话。
“现下我们就像闭门造车，没有和外界联系着，但我想大家是在等朝廷的救助下来。可是灾情那么严重，就连远近闻名的平来镇都已经被淹没，那么受灾地肯定不止我们一处，我们必须想办法，而不是被迫等待。”
大家都屏气凝神地听着，没有一个人的眼神离开淡月。
“峰镇离咱们这儿最近，虽说也需要走个两天时间，但那里定有货商往来。我想亲自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商机，大伙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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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多余的钱财想去买粮，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但是村子里头的事儿还需要照常进行，所以我这儿最多带四人前往。大伙儿可以自行商议，推举几个信得过的人，替你们去购粮或者卖东西。”
“需要提醒一点的是，因为是第一次去峰镇做买卖，若是购粮，需要大家出的钱都是均等的，这样回来比较好分配也不容易出岔子，也可以避免过多投入。”
这座水中村是峰镇的管辖地，而峰镇又隶属狸城，所以先前从村子里出去的马顺才能一路爬着向上走。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头那个穿着帷帽装束的男子身上，她投去期待的眼神，却久久未曾得到回应。
冯队长曾提醒她，马顺调任至狸城是月底的事情，近些日子仍然还在峰镇任职，若是她想去峰镇，最好是让熟悉的人随她一起去，最合适的人选便是从马顺身边逃回来的马肃成。
可马肃成从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任凭谁问他都不感兴趣。彼时，淡月猜测他应该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那股打击或是平来镇那日的惨剧，或是在官员身边任职让他感受到超出接受范围的认知。
无论哪一件，都会导致他此刻的模样。
很快，大家就推举出四位跟着淡月前往峰镇的人，可他们还需要一位领路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后头的马肃成身上，他将帽檐拉低了些，转身欲走。原本站在他身侧目光含泪的老人家叫住他：“儿啊，村子逢难，可不能不管啊！”
马肃成是马顺的外甥，这次水灾，他回来是担心年迈的母亲无人照顾。他的母亲老来得子生下了他，六岁时，他的父亲因为海难离世。他打小就跟舅舅最好，舅舅一直未曾娶妻，所以他们三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后来马顺有了为官的机缘，想一起提拔外甥就带着他离开家乡。
马肃成的脚步顿了顿，他肩膀轻颤，面部被遮挡大半看不清表情。
“大伙儿都只听过峰镇没去过，你就把他们带到门口，等他们出来再把他们带回来。去个一次他们也就知道路了，乡亲父老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再说...咱家也多少口粮了...儿啊...”
许是母亲的话触动了马肃成，他依然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快些收拾，明日没亮就出发。”
远处的淡月和马肃成母亲对视一眼，温柔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赌对了。
早在有想法去峰镇时，她就和冯队长谈论过此事。从他的口中得知，马肃成最在意的人就是母亲。所以淡月趁着马肃成母亲外出时，和她见上一面。除了冯队长和淡月外，她是第一个知道村子里头粮食情况的人。
老一辈的人最能体恤集体生活的艰辛，她知道儿子心里头有个心结，可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恰好又有此机会能让他和同龄人接触，她答应得甚是爽快。她拜托淡月，在去峰镇的路上替她探一探儿子的心结。
关于马肃成的心结，淡月其实能猜出个大概来，可她还需要确定的东西有很多，决定先和他做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