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冯清岁有一刹那想要脱口而出“不信”,但瞥了眼纪长卿,见他抿着唇角、下颌紧绷,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娘,我信他。”

戚氏容色稍缓。

“既如此,就姑且当他是长风,不过——”

她转向纪长卿。

“我一叫‘长风’就想起你哥,日后你找个机会,把名字改回来。”

冯清岁:(_)

怎么换?

让纪长卿再死一次?

那她岂不是又要当寡妇?

却见纪长卿颔首:“好,等局势稳定我便换回自己名字。”

冯清岁:“???”

名字是你想换就能换的?

戚氏走后,她问纪长卿:“你打算怎么换回名字?”

纪长卿淡淡道:“双胞胎刚出生时,因为分不清而混淆身份不是常有的事吗?就说我们兄弟年幼时被弄混,如今偶然发现,各归其位。”

反正他位高权重,即便有人起疑,也无人敢置喙。

冯清岁:“……”

“明年清明,记得多烧点纸钱给你哥。”

纪长卿唇角溢出一丝浅笑:“好。”

旋即带她去见赵必翔。

赵必翔仍在昏迷。

冯清岁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是本尊后,取了医箱过来,给赵必翔施针。

纪长卿惊诧:“你救他做什么?”

“就这么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冯清岁回道。

纪长卿:“……”

从混沌中苏醒后,赵必翔惊奇发现自己脖子以下恢复了知觉。

尚来不及高兴,就被人抓着后腰带提了起来。

“大哥,麻烦先烧这个,这人染了疫病。”

一道似曾相识的嗓音响起。

他想扭头看清对方,然而脖子一动就像有千万根针扎进骨髓一般,痛得他神魂都在颤抖。

只能暂且作罢。

“疫病?赶紧丢进去。”

一道粗粝嗓音应道。

“啪”一声,他被扔到了一个热得跟熔炉似的地方。

血腥气扑鼻而来。

几十张死不瞑目的脸映入他眼帘。

这是……

身后“吱嘎”一声,光线骤然消失。

周遭温度迅速飙升。

他蓦地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砖窑。

和他挨在一起的,是他从西北带来京城攻城的流民尸首。

纪长卿竟然,要将他活活烧死!

——救命。

他试图放声呐喊。

喉咙却像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一张口就痛得他神魂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

想要活动手脚,手脚就跟豆腐一样,软绵无力。

他甚至无法举起手。

更别说从尸堆里爬起来,伸手拍墙。

只能一点点感受着剧烈痛楚自皮肤袭向血肉,再从血肉侵入内脏,咽喉一点点窒息。

疼痛被无限扩大。

每一息都像是一甲子。

终于,灵魂也像是被灼烧了般,彻底寂灭。

冯清岁看着五花将赵必翔丢进砖窑,关上窑门。

又看着柴火熊熊燃烧,青烟直上,将窑里的一切化作灰烬,方带着五花离去。

没有立即回府。

而是去了江家坟地所在山头。

除掉江家坟地的杂草,清掉排水沟淤土后,她摆上贡品,点上香,三跪九叩。

“伯母、姐姐、姐夫、小与,抱歉先前人在河州,没赶上你们周年祭。”

“你们的仇,我都替你们报了。”

“你们……可以安息了。”

她抬起手,指尖抚过墓碑上的“冯惜”二字,声音微不可闻。

“姐姐,我很想你。”

离去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纸钱燃烧的灰烬被风卷起,忽聚忽散,仿佛在和她告别。

“我会带着你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她在心里默念。

旋即转头,一脚接一脚,坚定地往前走。

耳边钟声一声接一声地在山间回荡。

——皇帝驾崩,每座寺庙都要敲钟三万响。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和命妇,每日都要入宫哭临。

所谓哭临,是指按礼制要求跪拜、举哀、哭嚎。

哭嚎只要象征性举哀三声即可。

不要求真哭。

但也有哭得情真意切的。

比如贺千千。

昨日她还是风光无限的皇子未婚妻,今日就成了未亡人。

落差如此之大,岂能不伤心?

更伤心的是,自己曾经狠狠打了一把脸的人的长兄,竟然成了摄政王。

让她情何以堪?

“呜呜……”

她泪水止不住的流。

一旁的礼官不得不提醒她:“贺小姐,您该移步了。”

下一批哭临的人可还等着呢!

长宁伯夫人赶紧将自家女儿扯到一边。

“你在发什么呆?”

她低声呵斥。

“眼下出风头对你没好处。”

贺千千挨着她的肩头,抽泣道:“娘,我以后可怎么办?”

长宁伯夫人朝远处的冯清岁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可是有大福气的人,愁什么?当不成皇子妃,不还有摄政王妃吗?”

贺千千一怔。

“可……他不是娶妻了吗?”

长宁伯夫人一哂。

“抱着灵牌嫁进门的妻子可做不得数。区区一介孤女,如何当得起摄政王妃?纪长风说不定根本就不喜欢她,被她趁虚而入而已。”

贺千千眼泪凝住。

她绞了绞帕子,拧眉道:“可纪长卿看不上我,纪长风和他同出一胎,会不会也……”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长宁伯夫人宽慰。

“阅尽京城闺秀的三皇子都对你情有独钟,他一个莽夫见了你,能挪得开眼?”

贺千千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不无道理。

“那……”她咬了咬唇,“女儿该怎么办?”

长宁伯夫人拭去她下颌的泪水,笑道:“都说要想俏,一身孝,你本就纤弱,如今一身素衣,更显三分俏,等会见着他,像方才那样,表情哀痛一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