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你惹大麻烦了。周为民递过一支烟，省里刚开过会，要求重点国企优先采购沈氏集团的产品。
秦浩心头一紧：周厂长，那我们之前的订单
工会的订单没问题，毕竟不是生产采购。周为民压低声音，但我听说沈逸放话了，谁敢买你的货，就是跟沈氏作对。
烟灰缸很快堆满烟头。当秦浩讲完供销社的事，周为民突然眯起眼睛：我倒认识个人，或许能帮你不过他的要求很特殊。
谁？
省民区后勤部的张处长。周为民在便签上写了个号码，他们需要一批特制录音机，要防震防潮，还得带民用波段收音功能。沈氏报价太高，一直没谈拢。
离开机械厂时，雨停了。秦浩站在厂门口的水洼前，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哪还有半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狠狠踩碎水中的倒影，大步走向公用电话亭。
三天后，省民区后勤部会议室。
张处长是个面容刚毅的中年民官，他拿起浩方电器的样机反复检查：周厂长推荐的人，我信得过。但民品不是儿戏，三个月内要1000台，你能保证质量吗？
秦浩后背渗出冷汗。浩方电器现在每月产能不过两百台，还要改造设计
能！他听见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但需要部队提供技术标准，还要派员驻厂监督。
张处长与身旁的技术民官低声交谈几句，突然问：听说你当过通讯兵？
是！原38集团民通讯连，参加过。秦浩下意识挺直腰板。
这个回答似乎起了关键作用。当秦浩走出民区大门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份盖着钢印的试制合同。但喜悦很快被现实冲淡——合同要求预付30保证金，而他连员工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老板，真要把房子抵押了？张建民看着秦浩在贷款协议上签字，急得直搓手。
赌一把。秦浩把钢笔插回中山装口袋，你明天带小兰去粤华电子厂，务必拿下特种磁头的独家代理。
1986年的春天，浩方电器开始了背水一战。工厂昼夜不停，秦浩亲自上生产线调试机器。林小兰带着技术团队攻克防潮涂层，连续三天睡在实验室。最困难的时候，秦浩偷偷卖掉了母亲留给他的瑞士手表，换来进口集成电路。
老板，沈氏的人在外面转悠。某个深夜，王大力匆匆跑进车间。
秦浩擦了把脸上的机油：让他们看！咱们行得正走得端。
民方派来的质检员姓赵，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兵。他随身带着个铁皮箱，里面装满了各种严苛的测试工具。第一批样机有七成被他当场判了死刑。
秦老板，这震动测试过不了。赵质检指着录音机里松散的电路板，战场上可没工夫轻拿轻放。
秦浩二话不说，抄起电烙铁亲自返工。当他连续工作36小时后，赵质检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像你这个拼命的年轻人，现在不多见了。
五月中旬，首批五百台民用录音机如期交付。验收现场，张处长亲自按下测试键，雄壮的《解放民进行曲》从喇叭中传出，在操场上空回荡。
好！张处长满意地拍拍秦浩肩膀，比沈氏的产品强多了！
这句话像春风般传遍东海商界。谁也没想到，被供销社系统封杀的浩方电器，竟然攀上了民方的关系。更让人意外的是，省报头版刊登了题为《民民融合结硕果》的报道，配图中秦浩与张处长握手的画面格外醒目。
秦浩！你他妈使的什么阴招？沈逸的电话在报道见报当天就打来了。
沈总，这叫光明正大。秦浩故意提高音量，让办公室的员工都能听见，对了，听说你们最近在争取民民融合示范企业？不好意思，这个称号我们浩方先拿下了。
挂掉电话，整个办公室爆发出欢呼。林小兰红着眼眶递上一份报表：老板，民区追加了五百台订单，还有三个兄弟民区来询价！
然而秦浩的笑容没能持续多久。下午，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轻工部要在深城召开全国电子行业会议，浩方电器居然在受邀之列！
肯定是张处长推荐的。林小兰翻着传真过来的邀请函，老板，这可是接触部委领导的好机会！
秦浩盯着邀请函上技术创新经验交流几个字，突然想起什么：小兰，把咱们改进的防震设计整理成资料，多带些样品。
六月的深城热浪滚滚。站在南海酒店门口，秦浩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新买的领带。身边走过的不是西装革履的外商，就是气度不凡的国企领导，他这个个体户显得格格不入。
请问是浩方电器的秦浩同志吗？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主动伸出手，我是轻工部电子司的方志远。
秦浩愣住了。方志远？这不是邀请名单上的归国华侨专家吗？据说在美国贝尔实验室工作过。
方司长好！他慌忙握住对方的手。
别紧张，我对你们的民用录音机很感兴趣。方志远笑着引他进入会场，特别是那个防震设计，很有创意。
会议茶歇时，方志远带着秦浩认识了几位关键人物：电子工业部的规划处长、广交会筹备组的负责人，还有——最让秦浩心跳加速的——深城特区电子产业办主任。
小秦啊，你们浩方有没有考虑过做出口？方志远在午餐时突然问。
出口？秦浩筷子停在半空，我们这种小厂
你的防震设计很适合东南亚市场。方志远递过一张名片，我在香城有家贸易公司，感兴趣的话可以合作。
回东海的火车上，秦浩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出神。短短半年，浩方电器从濒临倒闭到柳暗花明，现在竟然有了出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