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找客户商谈具体事项了。”秦振华说罢，急匆匆地挂掉了电话。
沈逸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仔细琢磨着跟秦氏集团合作的各种条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价格问题。
现在的秦氏集团因为产品滞销，资金链已经彻底崩溃了，现在需要一笔资金支撑公司的正常运转。
沈逸决定，给秦浩开出的条件是：每台电脑售价2元/部，采用新配方生产线，生产出的产品。
在全国市场销售的价格为20块左右，这么低廉的价格，肯定会遭到消费者的疯抢。
“小浩，我跟你说，沈氏集团已经同意跟咱们展开合作了，但是他们要求我们在半年之内交货，这么短的期限，恐怕……”秦浩欲言又止。
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嘟嘟”响着，像一柄小锤，一下下敲在秦浩紧绷的太阳穴上。
沈逸最后那句“半年交货期”像块沉甸甸的冰坨，砸进他刚刚燃起一丝热望的心底，迅速冻僵了那点微弱的暖意。
窗外，七月的骄阳炙烤着省城东海市的水泥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而秦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只有头顶吊扇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桌上那杯廉价的花茶早已凉透，茶叶沉在杯底，像一团凝固的、晦暗的愁绪。
“半年？还要按他那个白菜价？”
副科长赵刚终于憋不住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秦科，这沈逸是拿我们当猴耍呢？咱们厂子什么家底他不清楚？这条件…这不是逼我们跳楼吗！”
赵刚的话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刺啦”一声，点燃了狭小办公室里压抑的绝望和怒火。
“就是！两千台！半年！还要新配方？他沈逸上下嘴皮子一碰容易，咱们拿什么给他变出来？机器是老的，电还三天两头断！”
管生产的王大力是个火爆性子，一拳砸在掉了漆的办公桌上，震得那杯冷茶都晃了晃，“我看他就是存心不想让咱们活！”
“老厂长拼了一辈子攒下的这点家业啊…”
会计老周摘下他那副断了一条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用袖口使劲擦着眼角，“银行那边…这个月要是再还不上…可就真…真关门大吉了…”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办公室里弥漫开一股更沉重的气息，那是山穷水尽的窒息感。
秦浩没说话。
他靠在掉皮的旧藤椅上，目光越过愤怒的同事，越过蒙尘的窗户玻璃，落在厂区深处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旧仓库上。
仓库大门紧锁，像一个沉默的、被时代遗忘的巨兽。
那里，堆积着厂子曾经辉煌过的残骸——废弃的旧生产线、拆解下来的零部件、还有无数设计被推翻后积压的电路板半成品…灰尘掩盖了它们昔日的光泽。
一个模糊的念头，像黑暗中顽强钻出的一颗幼芽，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锐气，在他疲惫的脑海里挣扎着成形。
“别人不敢接的，我们接。”
秦浩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沸腾的油锅，瞬间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惊疑的、不解的、绝望的，都聚焦在他脸上。
他缓缓站起身，骨骼因为久坐发出轻微的响声，“别人造不了的，我们偏要试试，能不能造出来。”
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
外面热浪扑面，混合着机油、焊锡和灰尘的、属于老电子厂特有的复杂气味涌了进来。
“赵刚，王师傅，跟我去趟废料库。”
秦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刺目的阳光里，留下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刚和王大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一丝茫然。
去废料库？在厂子眼看就要断气的当口？
“秦科他…是不是急糊涂了？”老周喃喃道，下意识地又去擦他那副破眼镜。
废料库的大门被王大力用肩膀顶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嘎吱嘎吱”地推开一条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霉变尘埃和过期绝缘漆的呛人气息汹涌而出，呛得三人连连咳嗽。
库房内部光线极其昏暗，高高的天窗透下几束昏黄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像金色的精灵般飞舞。
巨大的阴影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工业垃圾：扭曲的钢铁骨架是早已淘汰的旧冲床和注塑机，小山般的废弃塑料壳和金属边角料，蒙着厚厚灰尘、缠绕着蛛网的线缆像巨大的黑色蟒蛇盘踞角落……
这里，是东海电子元件三厂被剥落的历史鳞片，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挣扎与失落。
秦浩却像没闻到这令人窒息的气味，他打开带来的旧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在黑暗的尘埃中艰难地切割着。
他目标明确，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几座废料小山，径直走向库房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落满灰尘的、印着模糊型号标记的纸板箱。
“秦科，这…这都是些啥？”王大力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秦浩没回答，他放下手电，俯身用力拖出一个箱子，厚厚的灰尘随着他的动作腾起。
他撕开早已脆化的封箱胶带，打开箱盖。昏黄的光线下，露出里面层层叠叠、排列整齐的绿色电路板。
板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焊点，虽然蒙尘，但板基完好，线路清晰。
“找到了！”
秦浩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板子，拂去上面的浮尘。板子一角印着一个模糊的代号：“dz-85v1”。
“这是…‘东海一号’？”赵刚凑近一看，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这…这不是咱们厂前几年搞自主设计，后来因为…因为性能跟不上，被上面否了，彻底下马的那个项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