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老周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账上…账上只剩…三百多了…三百多块啊…”绝望的泪水在他浑浊的老眼里打转。
秦浩没有看地上的借条，也没有回应赵刚的暴怒和老周的哀泣。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被甩在图纸上的皱巴巴纸条捡起来，用手指抚平上面的褶皱。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那不是一张催命符，而是一份需要慎重对待的文件。然后，他平静地将纸条折好，放进了自己工作服的上衣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干活。”他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硬和决绝。
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绘图板，拿起铅笔，继续在那张核心时序电路的图纸上勾画起来。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威胁的闯入，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赵刚和老周看着他挺直的、甚至有些僵硬的背影，看着他布满血丝却异常专注的侧脸。
看着他铅笔划过图纸发出的、稳定到可怕的沙沙声，一股混杂着悲愤、敬佩和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涌上心头。
“操！”赵刚低吼一声，抹了把脸，也扑到自己的桌子前，抓起一块电路板，抄起烙铁，“干！老子还不信了！”
老周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算盘，紧紧抱在怀里，布满皱纹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流淌，眼神却渐渐变得和秦浩一样，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狠厉。
……
仓库里的灯火，彻夜通明。那台老绕线机“哒哒”的声音，成为了这片绝望战场上唯一的、不屈的鼓点。
秦浩几乎钉在了那张临时拼凑的工作台前。他面前堆满了各种拆解下来的旧元件。
电阻、电容、不同型号的三极管、各种规格的线圈…
还有那些清理干净的“东海一号”主板。他的双手因为长时间握持烙铁和镊子而微微颤抖，指尖被焊锡烫出好几个水泡，又很快被磨破。他仿佛失去了痛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那块巴掌大的主控板上。
核心处理单元被彻底重构。图纸上那些关于可编程器件的构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只能束之高阁。
秦浩采用了最笨拙、也最直接的办法——用大量分离元件，硬生生搭建起一个逻辑控制网络。
他像在布满荆棘的悬崖上攀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一个三极管的选择失误，一个电容值的微小偏差，都会导致整个系统陷入紊乱的死锁。
“秦工！电源模块的纹波还是太大！带不动你新改的这块板子！”负责电源的老李师傅焦急地喊道，示波器屏幕上，代表电压的线条像癫痫般疯狂抖动。
秦浩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他几步冲到电源测试台前，死死盯着那狂乱的波形，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主控板上那几个关键的驱动管。“不是电源的问题！是负载瞬间变化太大！驱动管的开启速度跟不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老张！库房里拆出来的那些2n2222a！快！都给我拿来！要配对好的！”
老张头应了一声，像个灵活的胖子，立刻扑向堆放旧元件的角落。
“赵刚！”秦浩的声音嘶哑，“把这块板子上这几个位置的限流电阻，全部换成更小阻值的！降低驱动门槛！不管功耗了！先让它动起来！”他飞快地在主控板上指点着几个位置。
赵刚二话不说，抄起烙铁就开始动手拆焊。
仓库里，如同一个高速运转却随时可能崩溃的精密战场。每个人都在极限的边缘游走。老张头在堆积如山的旧元件里翻找配对的晶体管；老李师傅在电源板上拼命加滤波电容，试图压平那狂暴的纹波；王大力则死死盯着那台老绕线机，像守护着初生的婴儿，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绕线的速度和张力，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又透出惨淡的灰白。仓库里的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汗味、松香味和焊锡的金属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的油汗，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歇。那台老绕线机的“哒哒”声，如同垂死者的心跳，微弱而顽强。
秦浩的主控板，在经历了无数次调试、烧毁、替换元件、再调试的循环后，终于接入了由王大力手工绕制的电源模块和几个关键外设。他颤抖着，布满烫伤和油污的手指，捻起一根跳线，犹豫了仅仅半秒，便将它的一端，稳稳地插入了主板上的电源输入接口。
没有火花，没有青烟。
旁边的示波器屏幕上，那原本狂躁的电源纹波，在接入负载的瞬间，竟然诡异地平复了许多！代表系统时钟的方波信号，虽然带着些许毛刺，却顽强而稳定地在屏幕上跳动着！
“有…有信号了！”一直盯着示波器的老李师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秦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拿起另一根跳线，小心翼翼地连接了主板和那块从旧计算器上拆下来的、只有四行十六字符的单色液晶屏。
接通。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块小小的灰色屏幕上。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突然！
屏幕左上角，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白色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像是从沉睡中艰难苏醒，一行由粗糙像素点组成的、歪歪扭扭的字符，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心悸的卡顿感，一点一点地“爬”满了整个屏幕：
【dz-85v10init…】
成功了！
成功了！！！
“啊——！！！”王大力第一个爆发出野兽般的狂吼，猛地跳了起来，带翻了旁边的凳子！他挥舞着沾满油污的双臂，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