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最后时效

“耗干了厂里小半年的流动资金!老厂长气得差点掀了桌子!这些板子…不是早该当废铜烂铁处理掉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是我让库管老李偷偷留下的。”

秦浩的声音低沉,手指轻轻抚过板子上那些熟悉的走线,那些他曾经熬了无数个通宵一笔一笔画出来的轨迹。

“当时…总觉得就这么毁了,太可惜。总想着…也许有一天…”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仿佛穿透了尘埃,看到了这些板子深处沉睡的某种可能。

“它们的设计思路是超前的,只是当时的工艺和配套元件拖了后腿。现在…也许不一样了。”

他猛地站起身,灰尘簌簌落下。“赵刚,你立刻去技术科资料室,把当年‘东海一号’的所有设计图纸、测试报告、问题分析。

不管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全给我找出来!一张纸片都不能少!”语气斩钉截铁。

“王师傅,麻烦你,挑几个手最稳、眼睛最毒的老师傅,要绝对信得过、能吃苦的!把这些板子,全部清理出来!

用酒精,用最好的洗板水,一片一片,给我擦干净!上面的每一个元件,都要仔细检查!”

“秦科,这…这能行吗?”赵刚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是怀疑秦浩,而是这目标太渺茫,如同要用这库房里的废铁去造一艘飞船。

“行不行,做了才知道!”秦浩的声音不高,却像淬过火的钢,在昏暗的废料库里铮铮作响。

他弯腰,再次抱起一箱沉甸甸的电路板,灰尘扑了他一脸,他却浑然不觉。

只感受到那压在臂弯里的重量,冰冷、粗糙,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踏实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要么,用这些‘废铜烂铁’趟出一条活路;要么,就真等着银行来封门,大家卷铺盖回家!”

他抱着箱子,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库房门口那方光亮走去,背影在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机器残骸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赵刚和王大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被点燃的微光。

死马当活马医?不,秦浩眼里的光告诉他们,这不是绝望的挣扎,而是一场沉寂许久的火种,正试图在废墟里重新燃烧起来。

“干!”王大力猛地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要把所有的晦气和不甘都吐掉,转身就扑向那堆尘封的纸箱。

……

技术科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早已被“东海一号”泛黄的图纸彻底淹没。

桌面、椅子、甚至地上,铺满了各种比例的电路图、元件清单、已经模糊不清的测试记录。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浓烈的劣质烟草气息。

秦浩趴在唯一还算整洁的绘图板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张核心处理单元的放大图,旁边堆满了演算的草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潦草的批注。

“秦科,歇会儿吧,眼珠子都要掉图上了。”

赵刚端着一杯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浓茶进来,看着秦浩几乎陷在图纸堆里的背影,担忧地劝道。

他自己也熬得眼眶深陷,胡子拉碴。

秦浩没抬头,只是用力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哑声道:“关键就在这个时序控制逻辑。老图纸上用的分离元件太多,延迟太大,稳定性差,功耗还高。

沈逸要的是小型化、低功耗、长待机…我们原来的设计,差得太远。”

他拿起一张草纸,上面画着一个新的模块构想,“我在想,能不能把这部分逻辑集成,用可编程器件…就是现在外面说的那种…pal或者gal?”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这些新名词,对他们这些长期闭塞在地方小厂的人来说,只存在于偶尔流传进来的、语焉不详的国外期刊碎片里,如同天方夜谭。

“集成?pal?”

赵刚凑过去看,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咱们厂里谁懂这个?设备呢?烧录器、编程器…见都没见过!这不是纸上谈兵吗?”

他端起自己的搪瓷缸猛灌了一口浓茶,苦涩的滋味直冲喉咙。

“再说了,就算你能画出来,上哪儿弄这些金贵的进口芯片去?外汇指标卡得死死的,咱们厂这点级别,想都别想!沈逸那点订金,还不够塞牙缝的!”

现实的冷水,兜头泼下。

图纸上的构想再精妙,没有芯片,没有设备,没有懂行的人,终究是沙上筑塔。

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吊扇徒劳的嗡鸣和图纸翻动的沙沙声,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突然,办公室那台老旧的拨盘电话机刺耳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浩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有些沉重地拿起听筒。

“喂?东海电子元件三厂技术科。”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秦浩同志吗?我这里是市工行信贷科!”听筒里传来一个冰冷、公事公办的中年男声,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们厂第三季度的贷款利息,还有上个月逾期的本金部分,到今天下午下班前,必须到账!

否则,按合同规定,我们有权立即冻结你们厂所有账户,并启动资产清算程序!

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听明白了吗?”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砰!”秦浩手中的铅笔被他无意识地捏断了。尖锐的木刺扎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死神的倒计时。办公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赵刚和老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银行这通电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厂子的命脉,已经被扼住了咽喉,随时可能彻底停止跳动。

“秦科…”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嘴唇哆嗦着,“账上…账上就剩下…就剩下八百多块了…给工人发这个月的菜篮子补贴都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