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垢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地架着,手臂被麻绳勒得生疼。
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
显露出几分属于书生的柔弱和不适。
他被推搡着,脚步踉跄地走在青阳县的石板路上。
头顶的日头毒辣,晒得人皮肤发烫。
可赵无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身上。
“就是他!听说悦来客栈死了好多人,就他一个活下来了!”
“看着文文弱弱的,能杀人?不像啊……”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是不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
“官府拿人,总不会冤枉好人吧?”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有同情,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猎奇和冷漠。
赵无垢低垂着眼帘,将这些声音尽数收入耳中,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李毅已经跟上,这很好。
但眼下我身陷囹圄,他们不宜轻举妄动。
马天易和张德旺如此急切地将我定罪,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唯一的生还者。
他们要么是想掩盖客栈里真正的秘密,要么……
就是这块玉佩已经走漏了风声?
他不动声色地感受着怀中那块温润的玉佩,隔着粗布衣衫。
它仿佛也带着一丝冰凉的意。
推搡他的衙役显然没什么耐心。
其中一个身材粗壮的衙役不耐烦地在他后腰推了一把:
“走快点!磨蹭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赵无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另一个衙役拉住。
他忍着痛,轻声道:
“官爷,草民……草民只是一个书生,体力不济,还望官爷……慢些。”
那粗壮衙役“呸”了一声,啐了口唾沫在地上:
“少特嘛的装蒜!到了县衙大牢,有的是力气让你使!”
话语粗鄙不堪,引得旁边另一个衙役嘿嘿直笑。
赵无垢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跟着他们的脚步。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和示弱都只会招来更粗暴的对待。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青阳县衙门口。
县衙的门脸倒是修得气派,朱漆大门,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
门楣上悬挂着“青阳县衙”的匾额,字迹倒也算得上工整。
只是那朱漆有些斑驳,石狮子的一只耳朵也缺了一角。
透着一股子与气派不符的衰败和敷衍。
门口站着几个挎刀的衙役,见到张德旺押着人回来,都懒洋洋地挺了挺腰杆。
“张头儿,回来了?”
一个衙役上前打招呼,目光好奇地在赵无垢身上扫来扫去。
张德旺鼻孔里“嗯”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仿佛办了什么大案要案似的,挥了挥手:
“把这小子给我押进去!严加看管!县尊大人说了,要好好‘招待’!”
他特意加重了“招待”二字,脸上露出狞笑。
几个衙役立刻会意,看向赵无垢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怀好意。
赵无垢被推搡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县衙的院子。
院子倒是宽敞,青石铺地,两侧是厢房,正对着的是威严肃穆的大堂。
然而,张德旺并没有将他带往大堂,而是直接指挥着衙役。
将他往院子西侧一条阴暗的甬道押去。
甬道越走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潮湿、发霉,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秽物气味。
赵无垢心中一沉,知道这是通往牢狱的路。
“张头儿,关哪间?”
一个衙役问道。
张德旺停下脚步,摸了摸下巴,阴恻恻地扫了赵无垢一眼。
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深处似乎并没有多少恐惧,心中无名火起,冷笑道:“哼,这小子不是嘴硬吗?不是说自己冤枉吗?把他先扔进水牢旁边的丙字号房!让这酸丁先尝尝咱们青阳县衙的‘好客’之道!也让他听听水牢里的动静,好好清醒清醒!”
“水牢旁边?”
那衙役似乎有些迟疑。
“头儿,那地方……”
“废什么话!”
张德旺眼睛一瞪。
“让你关哪就关哪!出了事我担着!”
“是,是!”
那衙役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下。
赵无垢听到“水牢”二字,眼皮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他久在深宫,虽未亲见,却也听闻过地方酷吏折磨人犯的手段。
水牢便是其中极其残酷的一种。
张德旺将他关在水牢旁边,其恫吓之意,昭然若揭。
甬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栅栏门,门后光线更加昏暗。
两个狱卒打着哈欠上前,验看了张德旺的腰牌。
才“哐当”一声拉开了沉重的铁锁。
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和恶臭扑面而来,伴随着隐约的呻吟和锁链拖动的声音。
这便是青阳县的大牢了。
赵无垢被衙役们继续推搡着,沿着狭窄潮湿的过道往前走。
两侧是一间间牢房,大多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只能借着墙壁上昏暗的油灯。
隐约看到一些蜷缩的人影和窥探的眼睛。
终于,在一个弥漫着更重水汽和寒意的角落。
衙役们停在了一扇格外厚实的木门前。
木门上只有一方小小的栅格窗口,散发着令人牙酸的阴冷气息。
“就是这儿了!”
一个衙役说着,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牢门被拉开。
里面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霉味涌出。
“进去吧,书呆子!”
之前那个粗壮的衙役毫不客气地在赵无垢背后猛地一推。
赵无垢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便跌进了牢房之中。
膝盖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身后的牢门便“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
紧接着便是铁锁落下的沉重声响。
“哐当!”
声音在寂静阴暗的牢狱中回荡,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
赵无垢趴在冰冷的地上。
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传来的湿冷寒气,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
他缓缓抬起头,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眼睛慢慢适应后,他才勉强看清,这是一间极小的牢房。
除了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异味的稻草,几乎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