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
赵无垢的眉梢轻轻一挑，端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
他故作讶异地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商人特有的警觉与忧虑。
“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咱们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了。他们行踪诡秘，出手阔绰……莫不是，青阳县要出什么乱子？”
他将“出手阔绰”四个字咬得稍重，像是在掂量这四个字背后的分量。
对于一个自称“外地商人”的人来说，对这种消息敏感，再正常不过。
卫璎珞似乎并未察觉他话语中的试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忧色。
“公子说的是。这些人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
“奴家也是听药堂里的伙计们议论，说是在城南的几家客栈，还有最大的酒楼‘迎仙楼’，时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哦？迎仙楼？”
赵无垢若有所思。
“那可是青阳县最好的酒楼了，消费不低。看来这些人，确实有些来头。”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何大人可知晓此事？这些江湖人，不会与乱葬岗的案子……有所牵连吧？”
他看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乱葬岗。
目光却紧紧锁在卫璎珞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卫璎珞的睫毛再次颤动了一下，她避开了赵无垢的目光：
“公子，方才奴家已经说过了，官府查案的机密，并非我等小民能够揣测。这些江湖人的事情，或许只是巧合。何大人明察秋毫，若真有干系，定然不会放过。”
又是这套官腔。
赵无垢心中冷哼，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露出一丝讪讪的表情：
“是在下多虑了。只是身处异乡，又恰逢此等凶案，难免有些……杯弓蛇影。”
他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显得更放松一些。
“不过，卫姑娘，你既然是医者，平日里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多。依你之见，这些江湖人，是善是恶？他们……有没有在城中惹出什么事端？”
卫璎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又暗了几分。
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房间内的气氛衬托得更加幽深。
“善恶难辨。”
卫璎珞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一些。
“奴家只知，他们出手确实大方，从不拖欠药钱，有时甚至会多给一些。但……也听闻过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哦？”
赵无垢的兴趣更浓了，身体微微前倾。
“什么传言？”
卫璎珞的指尖轻轻捻着衣角，似乎有些犹豫。
“听闻……前几日，在城西的暗巷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泼皮无赖，平日里喜欢偷鸡摸狗。死状……有些奇怪。”
“奇怪？”
赵无垢追问。
“如何奇怪？”
“像是被某种……锐器所伤，一击毙命。但现场却很干净，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
卫璎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人说，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寻常地痞流氓的械斗，倒像是……练家子所为。”
“练家子……”
赵无垢喃喃自语，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青阳县，越来越有意思了。
先是乱葬岗的无名尸骸，接着是行踪诡秘、出手阔绰的江湖人。
现在又多了一具死状奇特的泼皮尸体。
这三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而那位“青天大老爷”何远山，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此事……官府是如何处理的？”
赵无垢问道。
卫璎珞摇了摇头：
“那泼皮无赖本就没什么亲人，平日里也招人嫌。官府只是草草勘验了一番，便说是仇杀，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
赵无垢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倒是符合一个急于掩盖某些事情的官府的做派。
他看着卫璎珞，忽然问道：“你觉得，这些江湖人，与乱葬岗的那些死者，会不会是一路人？”
这个问题，比之前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
卫璎珞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公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这种话，可千万不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会给公子招来大祸！”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奴家只是道听途说一些市井传闻，当不得真。公子还是安心在此休养，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赵无垢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却是一动。
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是真的担心自己惹祸上身，还是……
她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
“卫姑娘不必紧张，”
赵无垢语气温和下来，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毕竟，这青阳县接连发生怪事，任谁都会有些好奇和不安。”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卫璎珞随身携带的药箱上：
“说起来，我这几日被困在此处，也未曾好好看过这青阳县的风貌。卫姑娘医术高明，不知平日里，除了在药堂坐诊，可会去何处采药？”
卫璎珞似乎松了口气，神色稍缓：
“青阳县东面有座云霞山，山中草药颇多，奴家偶尔会与药堂的采药师傅一同前往。”
“云霞山？”
赵无垢重复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记得，来青阳县的路上，似乎远远望见过一座山峰，云雾缭绕，颇有几分仙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敲门声。
“咚咚！”
卫璎珞脸色微微一变，与赵无垢对视了一眼。
赵无垢示意她不必惊慌，扬声道：
“何事？”
门外传来一个粗噶的男声，带着几分不耐烦：
“何大人有令，请赵公子即刻前往县衙后堂一叙！”
“何大人有令？”
赵无垢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那抹因谈及云霞山而泛起的些微暖意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平静，仿佛古井无波，却暗藏漩涡。
门外那粗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催促。
让本就有些紧张的卫璎珞脸色更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