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那一声“哼”带着浓浓的鄙夷,仿佛多看赵无垢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刻意将“赵公子”三个字咬得极重:
“赵公子倒是清闲自在,只是不知这份‘福气’,还能消受几日?外头的天,可早就变了!”
赵无垢缓缓抬眼,目光平静无波,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淡淡地落在狱卒那张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上:
“本宫在何处,天,便在何处。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
“日夜守在这阴暗潮湿之地,与臭虫鼠蚁为伍,还要仰人鼻息,不知你口中的‘福气’,又是从何而来?”
狱卒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青白交替的难堪。
他没想到,这个沦为阶下囚的太子,竟然还有如此气势。
三言两语便将他的那点可怜的优越感踩得粉碎。
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低吼道:
“你……你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利!进了这天牢,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有你好受的!”
“是么?”
赵无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冷冽如冰。
“本宫拭目以待。也看看,是谁让本宫‘好受’。”
那狱卒被他这不咸不淡却又字字诛心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最终也只敢恶狠狠地瞪了赵无垢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下一句。
“你就嘴硬吧!”
便悻悻地转身,重重地将牢门“哐当”一声摔上。
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赵无垢脸上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也随之敛去,神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和那块黑硬如石的麦饼。
他并没有立刻食用。
方才与狱卒的言语交锋,不过是小小的试探。
从狱卒的反应来看,背后指使之人,暂时似乎并不想让他死得太快。
或者说,不希望他死于明显的暗杀。
否则,送来的就不是这馊臭的饭食,而是一杯无色无味的毒酒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食物绝对安全。
慢性的毒药,或者能让人逐渐衰弱的东西,也是那些人乐于见到的。
他拿起那块麦饼,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酸腐气扑鼻而来。
他用指甲刮下一点饼屑,在指尖捻了捻。
又观察了麦饼的断面,颜色暗沉,质地粗劣。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那碗稀粥。
几粒干瘪的米粒沉在碗底,汤水浑浊,漂浮着几片蔫黄的烂菜叶。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麦饼掰了一小块,丢进了粥碗里。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去触碰那块可疑的墙壁。
方才的发现,让他心潮澎湃,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水……”
他低声呢喃,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道刻痕的形状。
那道弧度,那种起笔的顿挫感,确实与“水”字的某个部分极为相似。
如果真的是“水”,那它指向的是什么?
这牢房阴暗潮湿,但并没有明显的水源。
除非……
他再次将耳朵贴近墙壁。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那块铁片正下方,之前敲击时声音略有不同的区域。
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除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和轻微的耳鸣,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但他没有放弃。
他回想起古籍中记载的一些秘闻,有些特殊的建筑。
为了传递声音或者空气,会采用中空的结构,或者特殊的材质。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在那片区域轻轻摩挲。
夯土的表面粗糙而坚硬。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处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
不是石子,也不是夯土凝结的硬块。
那触感……
更像是……
金属?
赵无垢心中一动,立刻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在那凸起周围刮擦起来。
浮土和白灰簌簌落下。
很快,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小点,出现在他的眼前。
它嵌在夯土之中,若非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发现。
这是什么?
难道是……
某种机关的轴心?
或者是某个部件的末端?
赵无垢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尝试着用指甲去拨动那个小黑点。
纹丝不动。
它似乎与墙体连接得非常紧密。
这让赵无垢更加确定,这绝非偶然。
铁片,刻痕,声音有异的墙壁,以及这个隐藏极深的小黑点……
这一切,仿佛都在指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再次环顾牢房,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
床板是厚实的松木,但边缘处因为常年使用,已经有些许毛刺和细小的裂纹。
他走过去,仔细观察片刻,然后用手指在那裂纹处用力一抠。
“咔嚓”一声轻响,一小片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薄木片被他抠了下来。
木片边缘虽然不甚锋利,但足够坚韧。
他拿着这块小木片,再次回到墙边,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用木片的尖端去剔挖那个黑色小点周围的夯土。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也怕损坏了这个可能至关重要的发现。
一点一点的夯土被剔落。
渐渐地,那个黑色小点的全貌开始显露出来。
它并非一个单纯的点,而像是一个……
微型的管口?
管口极细,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着。
赵无垢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将木片的尖端对准那微型管口,尝试着轻轻往里捅了捅。
似乎……
能捅进去一点点!
里面是空的!
这一发现,让赵无垢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绝对是一个突破口!
但这个管口究竟通向哪里?
里面又是什么?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的时候,牢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锵锵”声。
这声音,绝非之前那个狱卒!
而且,听人数,至少有三五个!
赵无垢心中一凛,迅速将手中的小木片塞入袖中。
又用脚尖将剔落的浮土扫到墙角,尽量恢复原状。
他几乎是本能地完成了这些动作,快得如同一阵风。
就在他刚刚退开两步,让自己远离那面墙壁。
尽量显得无所事事之时,“哐当”一声巨响。
牢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