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浃 作品

45. 风水轮流转

    待正式开课那日,几位姑娘并郁姨娘走进花厅,就看见明夷一身竹青色交领襦衫,端坐在黄花梨卷云纹书案前,许是早就在此候着了。


    见人到齐,明夷拿了一支大肚毛笔起身退后,众人才发现墙壁上原先挂着的字画已经没有了,紫檀多宝阁也被推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横挂的厚实熟宣,上头写着几个大字——开学第一课。


    明夷清了清嗓子,将底下女孩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手指点着那几个大字,和睦道:“今个儿是咱们新学期开学第一课,先生在此有些规矩要讲,也有些要求需提,各位且仔细听讲。”


    闻言,底下几个穿着各色春衫的女孩肩膀后张,腰杆挺直,双手放在书案上,均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明夷。


    王先生很是满意,转身在熟宣大字底下又写下一行略小的句子,写罢巡视一周,道:“大姑娘,请你来读读这句话。”


    骤然被点名,大姑娘赵芸动作有些慌乱,左手按着玉兔镇纸,磕磕绊绊道:“…好的开…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明夷点点头,将人表扬了一通,赵芸小脸红红,更加认真的看着明夷。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明夷又将这句话重复一遍,表情严肃道:“希望大家能够谨记这句话,无论是在咱们的课堂上,还是日后你们做别的什么事,都要知道起个好头的重要性,万万不能敷衍了事。”


    女孩们认真点头,底下又是一阵步摇晃动的清脆珠玉声。


    明夷又接着道:“咱们的课程,上四休三,即以七日为一个周期,上四天休息三天,每日上课的时辰上午是从辰时三刻到午时一刻,下午是从未时四刻到酉时一刻。”


    见底下的女孩们都一直伸着脖子看她,明夷咳嗽两声,道:“光听能记住吗?赶紧拿出纸笔写下来。”


    女孩们恍然,连忙提笔书写,二姑娘赵芝刚刚似乎走神了,悄悄戳了戳旁边的郁章章,小声道:“姨娘,是几时到几时来着?”


    郁章章直接将自己记好的笔记递了过来,赵芝感激开抄。


    明夷站在前面将底下一切尽收眼底,心里莫名暗爽。


    见女孩们记得差不多了,明夷又接着道:“至于上课内容,诗、书、画我都会教,此外还有古琴和算筹。要学东西较多,各位若有不懂之处及时提出,课后也可来我屋问我,万不可不懂装懂,敷衍了事。而且——”


    明夷截住话头,转身换了一张塾宣,女孩们这才发现墙上那幅字竟然还可以换纸,顿时感觉新鲜极了。明夷捏着她的大肚毛笔,又在新纸上写下两个个词语,“组会”和“汇报”。


    “每周放假前的那个下午,我们会开一场组会,内容就是由各位汇报这周所学所想,时间控制在一刻钟左右,所有人汇报完后要依次进行点评。”


    三姑娘赵芙举手,明夷点头示意,女孩道:“先生,点评是要如何点评?我们每个人都要说吗?”


    明夷表扬道:“三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证明你有在认真听讲并思考,点评每个人都要说,被评论人还需做出回应,等你们全都评完一轮后我会进行最后的评价。至于形式,畅所欲言,可以说你赞同的,反对的,注意要拿出理由,也可以分享你听了之后的所思所想,总之形式不限,内容不拘,具体的可以等我们开过几次后再一起商定。”


    说完又看向众人,朗声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女孩们声如黄莺,很是悦耳,明夷满意点头。


    规矩讲完,正式进入上课环节。作为一个合格的塾师,明夷提前找闻夫人做过背调,基本了解各个学生的情况。已知郁章章写诗最俏,赵芸最擅工笔画,赵芝甚喜各类游记,赵芸虽年纪最小,作的文章却很有一番见地。


    学生统共不过四人,又个个乖巧听话,明夷上的很是舒心,充分发挥小班教学的优势,尽量做到因材施教,同时也进行兴趣引导以促进全面发展,几日下来,师生一堂其乐融融,无论家长、老师、学生,三方都很满意。


    待到第四日下午,想着等会儿的组会,几个女孩提前约好,用完午膳就跑去赵芸房里讨论。


    女孩们挤在一窝,脑袋凑到一块儿,提前交流了一下自己准备的发言,又互相讨论了一会各自的看法,对一下回应的“口供”,觉得差不多了,便手挽着手走去了花厅。


    明夷午觉睡醒后来到花厅,发现往常都是踩点来的姑娘们今天一水的早到了,个个在书案前坐的规规矩矩,明夷挑了挑眉,暗道:组会的魅力。


    女孩们按照齿序依次上台发言


    是的,上台


    明夷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女孩们起先有些不敢,认为这不合规矩,明夷只占到一旁,看着她们微笑鼓励,郁章章想了想,首当其冲,理了理裙子,拿着自己的诗稿站了上去。


    有前人打头阵,后面的人也就自然多了,听完一轮发言与□□,明夷明显发现,这群孩子,被问了问题立马就能作答,有些她听着都有些刁钻的提问,也能面不改色的流畅答完……哦,看来是私下对过了,毕竟这事她也干过……


    无所谓反正,开这组会的目的也是希望她们互相多多交流学习,观点碰撞才更有助于思考,不至于被自个拘束在一隅。


    轮到明夷做最后总结,年轻的塾师笑眯眯地看着底下四位学生,转身在横挂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有女同车,是她们第一节课讲的诗文。


    “方才大家都提到了诗经这篇《有女同车》,也抒发了自己的见解,这很好。我听了各位的发言,也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明夷手执戒尺点了点书案,朗声道:“若教诸位移身入诗,尔等愿做那被赞颂的舜华女子,还是发现美的如玉君子?”


    几缕海棠香悄无声息的从菱花格窗的缝隙里漫了进来,春阳斜斜切过地砖,将四个女孩的影子拉得长长,春日的暖风熏香跳跃在女孩们飞舞的绦带间,明夷坐在案前,静静地看着她们沉思的脸庞。


    大姑娘赵芸抬头看向明夷,后者点了点头,女孩细声道:“舜华朝开暮落,像极了我院子里头的木槿,我努力将它们画下,但纸上的花总不及枝头的鲜活。去年花朝节,爹爹指着一地落瓣说‘开过便好’…”


    女孩摩挲着案上的玉兔镇纸,“若能选,我要当如玉的君子!美丽转瞬即逝,但若能拥有发现美的能力,就能一直看见。”


    这边话音刚落,二姑娘赵芝举手积极道:“我都要当!美人光坐车多没趣啊,我要驾田车去外头把漂亮事物都看个遍!舜华朝开时我就当美人簪花,暮落后就换玉冠束发做如玉君子。”


    说完又戳了戳旁边的三妹妹,好奇道:“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赵芙看着明夷,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白虎通义》有言‘玉者,德义之至也’,《神农经》又载木槿入药能治痢疾,依我看,做谁不重要,有价值,能入诗,能济人,就很好。”


    明夷点点头,又看向方才一直沉默的郁章章,问道:“郁姨娘是如何想的?”


    郁章章撑着脑袋,轻轻道:“我倒是想做那舜华美人。”


    女孩目光越过书案,看向花几上插着姚黄牡丹的细颈美人瓶,“《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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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花之凋零,亦可观也。’舜华之美,正美在留不住。若都似玉佩般千年温润,谁还怜惜晨昏里这一霎的鲜妍?李义山也有诗,‘留得残荷听雨声’,难道美之一物,只有在那枝头鲜活着才作数吗?”


    又是休息日,明夷躲在屋里睡觉看书,偶然瞟见窗外的紫藤花开得正好,心里看得欢喜,于是便挽起袖子,借了闻夫人的小厨房做紫藤酥饼。


    一不留神做得有些多了,在府里给闻夫人并几个女孩送了一圈还剩了不少。谷雨过后空气逐渐潮湿,酥饼也放不得,而厨子本人只爱做不爱吃,明夷盯着盘里的紫藤饼陷入沉思,视线逐渐游离,瞟见书案上的一方蕉叶白端砚——那是方韫之前天送过来的,说看着很合适明夷。


    这不是刚好吗,明夷立刻唤人拿了个黑漆食盒过来,将紫藤酥饼装了进去,想了想又晃去闻夫人的小厨房搜罗一圈,两手提着装得满满的食盒,叫了顶轿子去书院外头候着。


    明夷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头,内心感叹,啊,自由的味道。


    自打来了这边,身边无人管束,既定了亲且又有闺塾师这个身份,行动自由不少,虽达不到能在大街上随便晃悠的程度,但也可以随心出门。


    轿子停在吴家学塾后头,明夷指了个小厮去门口拦人,不一会,就看见两个高瘦的身影走了过来。


    方韫之看见与他一同出门的吴中孚,有些奇怪道:“你也有事出去?”


    吴中孚没有回答,只继续向前加快了脚步。


    方韫之也无所谓,两步将人追上,开心道:“明夷来找我。”


    吴中孚脚步一顿,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只淡淡道:“好巧,明姐姐也找我。”


    明夷见人走近,先是掀开车帘一角,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提着食盒跳下轿子。


    “喏,上午刚做的紫藤酥饼,你俩一人一份。吃完记得把食盒给我送回来。”


    方韫之一脸惊喜的接过食盒,开心道:“你…你做的吗?我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呢!欸你要送东西直接遣人过来说一声,我直接上赵府去取就行,最近雨水多,外出总是不太方便,仔细别……对了,那方砚台你用着可好?”


    吴中孚听见“砚台”时神色暗了一下,只听明夷道:“不碍事,我坐轿子来的。砚台很漂亮,我拿到手就用它研墨写了幅大字。”


    见方韫之又要言语,吴中孚悄悄往前站了一步,挡住青年半边视线,对着明夷亲昵道:“明姐姐做的东西是最好吃的了,只是真是太辛苦姐姐你了,平日给学生上课都那么累了,好不容易休息还抽出时间给我们做酥饼。”


    明夷很满意这顶高帽,摆摆手潇洒道:“无事,你们喜欢就好,对于一个厨子来说,顾客的赞赏就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几人又说笑两句,见有人往这边过来,明夷道了声再见,又钻回轿子准备启程回赵府。


    两人并肩回学塾,方韫之提着食盒,满脸幸福道:“明夷真好!”


    吴中孚点点头表示认同。


    方韫之又道:“可是我与她分别几年,实在是错过不少,她许多喜好我都不了解,真羡慕你能与她经常在一块。”


    吴中孚转头看着方韫之点点头。


    “那你能否多与我说说明夷的事?她待你如亲弟,那我们也如亲兄弟般!所以能不能麻烦你——”


    吴中孚脚步一顿,周身气压忽得沉了下来,只见他冷笑着说了句,“不方便。”便抱着食盒丢下方韫之快步往屋内走去。


    方韫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人要赶着回去作策论,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