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衷 作品
49. 第 49 章
离开生物技术楼周边范围后，视野里一片漆黑，尧笙灵的手被江凡紧紧握着，看着黑洞洞的夜色忽然笑了，“今天是跨年夜，江凡，新年快乐。”
2027年1月1日，这是新的一年。
可今晚的街道没有熙攘的人群，没有漫天的气球和彩带，也没有醒目欢快的钟声和倒数。
往日里过节的欢乐被生存压力占取，但没有人停下脚步接受这荒唐的溃败，反而抗争着去拼一个未来。
江凡心念微动，笑了笑，“新年快乐。”
“大家这两天都忙忘了。”尧笙灵轻声感叹，“今天已经取出了一处位置最难处理的感染物，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取出剩余零碎的感染物，我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剩下的，就看陆弥能不能撑过去。
江凡仿佛看出来她的担心，玩笑道，“陆弥万年光棍一个，眼下鑫采已经守了他几个日夜，他不会放弃这个转正机会。”
尧笙灵闷笑几声，“看来鑫采还得再待几天。戚弘派的姓胡的高层，除了第一天把我们带过去介绍了医疗团队里的人，后面几天都不见踪影，不知道戚弘有没有别的途径提前察觉到我们想做什么。”
“我们只找了团队里的方晓医生参与治疗过程，如果戚弘想知道我们在医疗室做了什么，一定会问他。”
“方晓医生在逃亡路上被救了进来，他为了活下来才听从戚弘的安排，但是...”尧笙灵回忆片刻，“他的表现似乎不像是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戚弘的供养。”
江凡点点头，“戚弘为自己的命特地组建了这个医疗团队，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不一定会站在戚弘那边。”
“裴大夫和他挺亲近的，给陆队开刀的第一人选就是方晓...随机应变吧，眼下陆队的伤最重要。”
言谈间，视线前方渐渐亮了一些，两人到了住宿区，也是他们如今暂时的居住地点。
几天前敲定完实验相关事项，戚弘热情地给他们安排了住宿，像是对晋月的事毫不知情。
尧笙灵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有在这件事上做过多纠结。
由于裴向民的居住地点没必要特意换，而陈火观自己在园区内找了个秘密基地住着也不愿意过来，因此来住宿区的只剩下尧笙灵和江凡两人。
尧笙灵重新回到三层的房子，不同的是，上次她是被欺骗着“送”进来，而这次，是他戚弘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亲自“请”进来的。
走到楼下时，江凡忽然抬头望向住宿楼栋六层走道，视线精准狠厉。
可惜窥视那人万分警惕，马上躲开，距离有些远。江凡没能看清“他”的模样。
“怎么了？”尧笙灵睁开困倦的眼。
江凡抓紧她的手：“没事。”
楼层不高，尧笙灵慢慢爬楼，越接近暖呼呼的床就越犯困，忽然，她脚下绊了一跤差点跌倒，江凡眼疾手快将人扶着，蹙眉问：“太累了？”
“呃。”尧笙灵不知该如何回答，自觉丢脸地指着自己的靴子。
江凡蹲身去瞧，看到她掉了半个鞋底漏出白净袜子的脚，突兀地咳嗽好几声，也没能止住突如其来的笑意，“上来，我抱你。”
尧笙灵自觉搂住他的脖子，心静如水，“想笑就笑吧，我要为我逝去的靴子默哀一分钟。”
江凡侧过脸，单手抱着人，直到走到房门口才掩耳盗铃地解释，“我没笑话你，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
*
所幸房子里还有鑫采为两人准备的拖鞋，凉拖。
尧笙灵简单洗漱后坐上暄软的床，嘎巴一下倒在床上，江凡在门外敲了敲，“我进来了。”
尧笙灵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盆子，“这是，热水？”
江凡放下澡盆，捉了她两只脚放进热水里，“嗯，还剩一点热水，正好泡一会晚上睡觉舒服些。”
尧笙灵感受到脚心被温度适宜的热水浸泡的舒适感，像一只快乐的小马驹发出阵阵呻吟，“谢谢。”
她的靴子之前就不太对劲，鞋底薄又漏风，时常一整天下来脚底都是冰凉的。
这会被热水暖和了，从脚底开始延伸至全身的血管慢慢活络膨胀，舒服极了。
江凡抿唇笑笑，“明天我去给你找一双新靴子，你穿多大的？”
“39码。”
“嚯。”江凡扎实地惊讶了，“厉害，快赶上我了都。”
“......怎么说，人不可貌相。”
“脚不可斗量。”江凡接了一句。
尧笙灵看在这盆热水的份上，深吸一口气。不想和他计较，但也不想理他。
江凡逗完老婆人都更精神了，乐呵呵地给她擦了脚，将人揉进被子里，团团围好，熄灭床头灯的前一秒，尧笙灵轻轻喊了他一声，江凡心领神会地将脑袋凑过去，由着她亲了个响的。
“晚安，江凡。”
“晚安。”
我的笙灵。
*
A区生物技术楼7层无菌室，这里就是戚弘为自己专人准备的医疗室，鑫采在这里守了几个日夜，眼下实在没撑住倒在走廊外搭建的简易床上沉沉睡过去。
她醒来时尧笙灵就坐在床边查看陆弥的核磁共振成像，微微皱眉沉思。
“醒了？”尧笙灵注意到她的动静放下mri成像图影，“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赶紧把这几个面包吃了。”
“谢了。”鑫采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拿着干巴巴的面包吃了几口，“抱歉啊，我好像...有点臭了。”
尧笙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是馊了。”
鑫采快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邋遢过，但奇怪地是，她意外的自在，“等陆弥醒了，我就回去。”
“快了，麻药的效果马上就会停。”尧笙灵看着钟表若有所思，“方医生说最好的情况是明天恢复清醒，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了，能不能挺过最后的高热。”
鑫采脸上挂上一个感激的笑容，嘴上却玩笑道，“那我得回去收拾一下，到时候陆弥第一眼看见我这个样子，怕是还以为是什么野人。”
尧笙灵有些忍俊不禁，想了想道，“戚弘那边不用管吗，他会不会追究你长时间不在岗位上的事情？”
鑫采冷笑几声，“他又不给我开工资，我在哪儿他都管不着。”
尧笙灵：“......那你之前干嘛听他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鑫采看见尧笙灵的脸色慢慢带上狐疑，马上投降，“好吧好吧，我说。”她的信誉分不能再继续降低了。
“戚弘是益州国际安保公司的执行董事，他在公司一向是仁慈公平的代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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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丧尸病毒爆发那天他是第一领导者，所有员工都听从他的安排，包括我。可我当时完全没能预想到今天的情景。”
“陆弥带着我们突围时，他对陆弥一口一个陆队长，可等陆弥受伤，戚弘想翻脸又顾忌脸面，是陆弥，救了被困高层的所有人。虽然陆弥的情况一直在恶化可他根本没有失去人类意识，戚弘又用舆论逼迫陆弥自尽，逼他离开基地，是我强行留下他。”说到这儿，鑫采掩饰不住地低落下来，她永远忘不了自己给面目可怖的陆弥戴上银色金属口枷时，他那双还没有完全失去视力的眼睛里，慢慢流失的色彩.....
这些和江凡复述给她听的内容大致相同，尧笙灵轻轻抚摸着鑫采的脊背，“所以你为了陆弥能在基地生存下去，只能听从戚弘的吩咐。”
鑫采勾了勾嘴角，未施粉黛依旧艳丽的脸庞流露出讽刺，“何止听从，积分制是我提出来的，可现在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他们那些人仗着‘身份’对基地里的规矩毫不顾忌，戚弘现在也越来越没有下限。”
尧笙灵脑海里瞬间构建了益州基地数个结局，无一不是人祸导致的覆灭，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我原以为戚弘能在短时间凝聚人心，多少有一点真本事，可现在看来，你对这个基地付出的心血还高于戚弘，站在最高处的居然是一个顶替者，这，太荒谬了！”
“那些人捧着戚弘成为基地主理人，隐去我的痕迹，无非是他们和戚弘有更深的利益关系，或者无法忍受一个原职位没他们高的女人站在头上指手画脚，我手无寸铁，可他们和我有区别吗？”鑫采语气温柔又含有深意。
尧笙灵从一开始就担心的事情被她赤裸裸地摊开，她低着头，“这样不对，你们之间的斗争会害了其余几千名幸存者。”
即使知道对方聪慧至极，洞若观火，鑫采还是因为她几句话的时间就能猜出自己的目的心惊不已，试探道，“不会的。”
“会的。”尧笙灵抬头直视她，“所谓的‘身份’不过是你们构建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只有涉及生存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你们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公司原有的武器仓库，各种安保设备，而不是‘管理者’这个称呼，如果基地继续苛责其他幸存者，‘高层’继续苛待低位员工，这个基于人心的秩序迟早崩塌。”
可基地如果没有秩序，人人只为自己，那守卫基地的职责谁来担？武器库有限的枪械谁有资格使用？
鑫采看着她严肃的脸色，实在没忍住笑着拍了拍手，“说得好。”
“可惜有些人眼瘸心盲，迷失在上位者的权利当中，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处境。”鑫采眼神温柔多情，拉过她的手，“笙灵，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益州基地被毁，秩序也依旧存在，我保证比现在更好。”
走廊刺眼的白炽灯将她脸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尧笙灵凝重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真挚的脸，好半晌才慢慢叹了一口气，“鑫采，我不会插手益州基地任何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做任何事前都要好好考虑后果，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丧尸。”
“嗯，我明白。”
鑫采简单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物，望着尧笙灵的眼神盈满了感激。既然陆弥有机会活下来，她自然不会想要和那些人玉石俱焚。
尧笙灵看着她由内而外散发的野心和锋利，忽然想到一句话。
无能者归位，贪婪者失势。
也许，益州基地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