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姝对燕家的调查里，没有人叫燕尹沭，只有一个多年前被除名的小辈。
逐出家族这种事听起来像古代才有的操作，但韩姝已经见到不少了。
要么严重违背家规祖训，不驱逐难消众怒；要么撼动了家族核心利益，不除名将永难安宁。
这基本是家族的核心秘密，家丑不可外扬，韩姝查不到具体的信息。
所以燕尹沭这样的人，会是哪一种？
而且，他对外对公使用的名字都是尹沭，自我介绍时却把燕字加回去，这种微妙的操作又藏了怎样的情感？
他想回燕家，还是恨燕家？
申勋健大寿宴会上，韩姝远远看过一眼到场的燕家现任家主，以及像申相仪一样被着重培养的长孙，那个人比燕尹沭年纪大，却比他阳光多了。
一种很鲜明的对比。
申相仪生活在死水潭，云暲生活在古堡，凌隺一生活在营地，和司宴生活在游戏堆……至于燕尹沭，大概生活在阴暗的沼泽，苔藓丛生的原始森林深处。
锁不住阳光的皮肤死白死白的，连头发都像野人一样很久没修剪。
开完会，虽然喝了茶但依旧很困的和司宴火速溜进他的私人休息室补觉，还把门反锁了，除非发生地震或天灾级自然灾害，不然别想把他叫出来。
他的办公室被韩姝征用，她坐在大的夸张的办公桌后，开了电脑。
提示有密码。
韩姝想了想，试探着输入一个“1”。
密码正确。
韩姝：“……”
这个懒鬼。
巨幅曲面屏的桌面上遍布她看不懂的图标，估计有四分之三都是游戏或相关软件。
韩姝让和司宴的特助把她需要的资料发过来，整合刚刚会议上确定的几个项目和通过议题涉及的文件，把她不了解的部分摘出来传到平板上看一遍。
她看的认真快速，正拿着电容笔标记做笔记，头顶突然响起声音：“你看书的方式，好像小学生。”
韩姝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里弹起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腿脚，“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的！”
“看你好半天了。你看的太认真，像小孩子一样。”
燕尹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本来俯身凑近打量她，这会儿站直身体，走向办公室另一侧，拖了一条椅子过来，摆在韩姝的大办公椅旁，椅背朝她，跨坐上去，手臂交叠搭在椅背上，把看起来似乎很沉重的脑袋放上去，歪头继续盯韩姝。
过长的黑发遮盖了狭长的眼睛，发丝间露出漆黑的眼珠，像一块凝结成冰的墨。
“和司宴呢？”他问。
韩姝好不容易从吓一跳的状态里回过神，呼了口气，“哥哥在补觉。”
“果然，这家伙……呵。”他勾唇轻笑，声音也凉沁沁的，“自己在偷懒，却让你干活，很可恶，对吧？”
燕尹沭的职务并不是财团高层领导，只是技术部的负责人。和司宴多次蛊惑利诱他当二把手，都被对方非常视金钱为粪土地拒绝了。
以他跟和司宴的关系，财团里不会有谁真的只把他当成小小负责人。
韩姝不觉得他会无聊到特地跑来说和司宴坏话，直接问，“燕哥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这会儿不忙，过来晃悠。”燕尹沭的眼神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上次让我帮忙的任务，失败了是吗？”
哦。韩姝了然了。这事确实值得一份好奇。
她如实回答，“是的。”
“真可惜。”燕尹沭观察她的表情，“准备了那么多，结果让目标跑了，你肯定超失望的。”
“人生嘛，不就是白干加白干吗？很正常的，要用平常心来看待。一次做不成，下次吸取教训精进方法再做一次，还失败，就把剧院整个轰成废墟。”
他埋着头哧哧笑了好一会儿，“你说话的方式也好可爱，难怪和司宴那么喜欢你。”
韩姝不置可否。
燕尹沭问：“你和那个弹钢琴的有仇吗？为什么要干掉他？”
韩姝：“看他不爽。”
“看不爽就干掉，好有魄力。”燕尹沭毫不走心地夸奖，“那天接管监控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韩姝：“不知道。”
燕尹沭：“但我有种你知道的直觉诶。”
韩姝：“科学研究显示，男人的直觉都不准，只有女人的准。”
燕尹沭：“真的吗？”
韩姝：“真的。”
燕尹沭：“感觉你在骗我。哪个科学家研究的？”
韩姝：“我刚刚编的。”
燕尹沭：“………啊，你果然在骗我。”
韩姝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把他的头发全掀上去，露出额头，或者用电推剪给他剃成板寸，丢给凌隺一操练十天半个月，看他还阴不阴郁得起来。
“燕哥哥认识凌隺一哥哥吗？”
“？”
“凌隺一哥哥又正又直又阳刚，感觉燕哥哥可以多和他玩玩。”
“……”
这次他的笑终于走点心了，“你这张嘴可真深得和司宴真传。”
（和司宴：谢邀，她的嘴比我厉害多了。）
韩姝放下笔，“燕哥哥问了我这么多，我可以反问几个问题吗？”
燕尹沭惊奇，没想到她也是对自己有好奇的，一时有点小开心，刚刚被她暗讽的不爽都消散，振作精神，眼睛发亮地说：“你想问什么？”
“哥哥的名字明明是尹沭，为什么又说叫燕尹沭？哥哥是燕家人吗？还是碰巧姓燕？和燕枞是什么关系啊？”
燕枞就是韩姝见过的那个燕家长孙。
燕尹沭：“……”
看着对方豁然起身愤然离去的背影，韩姝咂咂嘴，这就生气了，真小气，也该跟和司宴多学学人家的气量。
他不肯回答，韩姝转头去问和司宴。
“是啊，他是被赶出来的燕家人。”
终于睡饱清醒的和司宴坐在韩姝刚刚坐的位置，开始高效处理公事，回答她问题的间隙里还能抽空把人事部经理臭骂一顿，说他新编的三年考核计划写得什么玩意儿，打回去重写。
骂完了继续说，“流落街头无处可去，饿的半死，可怜巴巴的，被我捡到了。给他吃给他喝给他发工资，结果到处说是我仇人，可真是忘恩负义啊……”
韩姝站在椅子后，他说睡醒脑袋晕乎乎的，所以在给他捏后颈，边捏边看他处理各类事情的方式方法，聊八卦似的问：
“他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啊？虽然看起来怪怪的，能力肯定很强，不然哥哥也不会留在身边。”
和司宴在项目批复书上哗哗哗签下自己的大名，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失手杀了燕家精心挑选出的继承人，活活把上一个家主气死了而已，腿打断也不知悔改，都觉得他是疯子，所以被除名了。”
韩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