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云眠咳嗽着醒来,就发现庭院里浓烟滚滚,都是从厨房里飘出的。
再看竹床上。
却不见孟梁景身影。
想到昨天某人说的要做饭的话,她一个激灵,捂住鼻子朝厨房跑去,还没进去就被正往外走的孟梁景一把抱了出去。
“先别进去。”
说着,他又进去,好一会烟才散去。
看着从厨房里走出,脸上身上满是黑灰的孟梁景,苏云眠脸色难看,瞪他,“你这是要点我家房子?”
“失误失误。”
孟梁景尴尬。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灶台那么难用的,完全控制不好火候,火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简直为难他这个厨房新手......
他随手把沾了烟灰、价值不菲的外套丢掉。
去冲了澡。
换了新的干净的衣服。
等苏云眠洗漱出来,看到桌上黑漆漆的几盘,看不出原材料的饭菜,深呼了下气。
不生气不生气。
好歹房子没烧掉,她额角青筋突突的。
“那个,我平常做饭不这样的,真的......”孟梁景坐在桌边,没敢看苏云眠,努力解释着:“那灶太难用了,我用电的就不这样......”
大概是觉得解释太苍白。
渐渐消了声。
苏云眠轻扯嘴角,好笑道:“你平常还做饭?”
过去那么多年。
她就没见过,孟梁景做饭?他会做饭?
什么地狱笑话。
这就是个妥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过去吃的每一餐不是家里的佣人,就是她做的......
“真的。”
孟梁景声音微扬,“上次你不是吃......”
说到一半他突然止声。
后知后觉才想起,上次他带着佣人指导下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营养餐,去医院给苏云眠送饭,结果对方只吃了一口,就说不好吃,没再吃了。
他那时,甚至连问有没有林青山做的好吃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就更别提了。
心内苦笑。
这么一折腾,这顿早餐自是不了了之了,最后还是郎年从附近的村民家里,买了饭带过来,才算吃了顿饭。
这之后。
赶着孟梁景去把厨房的烂摊子收拾了,苏云眠就接到一通国际电话。
从伦敦打来的。
是姑奶蔷薇庄园的管家。
“小姐,你去老太太的故乡看过了吗?”
“嗯。”
“还要回来吗?”
“当然。”
“看来,小姐是想通了?”那边传来管家的笑声。
苏云眠一愣,“什么?”
“小姐既然想通了,就快些回来吧,老太太为你留了礼物,还有一些话,是时候交给你了。”
挂断电话。
苏云眠心脏怦怦跳着,面颊泛红,隐隐激动。
礼物和留言吗?
原来,姑奶不是什么都没给她留。
幸好幸好。
幸好她好好下山了。
她眼眸湿润。
......
当天下午。
苏云眠徘徊在收拾的齐整的屋子。
一直不回来还好。
没什么感觉。
时隔多年,再回来这么一次,回到这个装满了她最美好的童年,走在熟悉的檐下、房屋、厨房、庭院,摸着竹床、废弃的拖拉机、柿子树......
心里满是不舍。
“这里都收拾好了,想回来了,随时都能回来,我陪着你。”跟在她身后的孟梁景说。
苏云眠摇头。
她站在庭院中心,环视四周,无需刻印,是闭眼都能清晰浮现在脑海的整座房屋的模样。
她站在朱红大门前。
最后望了一眼。
她双手牵拉两个门环,轻轻慢慢的把门关上,挂上锁,在扣上锁的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恍恍惚惚间听到了什么声音。
从门里传出,“小眠。”
熟悉的,苍老的音调,她眼眶倏地红了。
头抵在门上。
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孟梁景远远站在小土坡上,听到风吹来的哭声,下意识要上前,却在看到苏云眠趴在朱红大门上,止不住发颤的肩膀,终究是没走过去。
有些事,有些告别。
容不下旁人。
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睛定定凝视着那个趴在门上,身形纤瘦、压低声哭得浑身发颤的女子,将这一幕牢牢刻在心上。
他再也,不想听到苏云眠哭了。
哭声稍止。
头抵着门,声音还哽咽着,苏云眠面上却是笑,轻轻说:“姑奶,奶奶,再见了。”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爱我。
......
苏云眠迫切的想要赶回伦敦。
去看姑奶留下的东西。
留下的话。
因此,她没拒绝孟梁景安排的接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市国际机场,一刻不停的,回了伦敦。
没理会同样跟来,完全甩不掉的孟梁景。
苏云眠回了庄园。
但在把东西交给她之前,管家先同她谈了一番话,“小姐,你应该一直都奇怪,为什么老太太临终前会联系孟梁景,最后只见了他一面。”
苏云眠的确奇怪。
因为她和孟梁景过去的婚姻,还有孟梁景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被姑奶深深不喜,甚至是深切的厌恶,更是忌惮。
若不是葬礼后,她问孟梁景原因时,孟梁景说出的一些细节,又明显是她和姑奶才知道的细节——比如,回故乡给奶奶送上一朵花。
那是她和姑奶才懂、才明白的事。
孟梁景却能说出来。
她也就信了。
但她却仍是疑惑的,孟梁景也从未解释过为什么。
所以管家知道?
......
过了十几分钟。
苏云眠才面色怔愣从书房走出,就连看到等在门外的孟梁景,她都没个反应,就这么视若无睹的走过。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抱着些微复杂的心情,苏云眠拿着管家给她的钥匙,打开了庄园储藏室的门。
旋即愣住。
随着门打开,储藏室亮起淡淡的光。
在储藏室中央,一袭香槟色绣满精美花卉的婚纱挂在模特架上,模特头的位置摆着一尊金灿镶满珠宝的冠冕,金色头纱缀在王冠后,长长拖在地上,宛如一条璀璨金色沙河。
哪怕是在光线暗沉的储藏室,珠钻火彩闪耀,璨燃夺目。
又贵气迷人。
仅仅一眼,苏云眠就坠入其中。
她走近婚纱。
手轻轻在绣满名贵珠钻的上等丝绸上抚过,注视着丝绸上熟悉的精美绝妙的绣工,眼里倒映着珠宝晶亮的光,鼻子却是泛酸,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是姑奶,为她做的婚纱。
明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还是为她做成了。
而姑奶多年前就已经不再亲手设计制作礼服了,这最后一次、最后一件,留给了她......也是姑奶一生最后的作品——绝唱。
可是。
就算做好了,就算她有一天可能会穿上她,姑奶也看不到了。
眼底泪光涌动闪烁。
她紧咬下唇,视线迷蒙间,用力眨眼,细细看着姑奶这最终的作品,却突然注意到,模特头上的王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一张纸。
她展开,里面只有两句话,是姑奶的笔迹。
“作品:为王”
“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穿它,也可以在任何时候穿”
眼泪啪嗒落下。
打湿纸页。
她颤抖着手,小心攥紧纸张,承受不住一样弯下腰,扶着一旁的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捂住脸,那些一直积压掩饰情绪再控制不住,先是小声哭泣,渐渐地,嚎啕大哭。
她脑海中,浮现出管家刚刚在书房说的话。
“其实,老太太临终前不止给孟先生打了电话,也给林先生打去了电话。但最后时刻赶来医院的,只有孟先生。所以,才是孟先生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
姑奶。
我听懂了。
她终于明白,她的姑奶,留给她的是这世上最珍贵、最宝贵的,她能给的一切。
所有所有的爱。
空落落的心在刹那填满,又因为太过满当而撑得疼痛,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唇角却又克制不住的向上扬,发自肺腑的悲伤、开心、难过、快乐。
她笑着,大哭着。
储藏室的门没关严,孟梁景背靠在墙上,听着屋内的嚎啕大哭,低下头,额发垂落盖住了眼,在昏暗长廊更看不清模样神情。
却见他。
慢慢抬手,捂住了脸。
捂了很久很久。
......
从储藏室出来,苏云眠没再去管任何人、任何事。
宣布了闭关。
她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始终没忘记王室从她这里定制的那件婚纱,时间逼近,更重要的是,大赛时间也在接近。
这件婚纱可不止是用在王室婚礼,还要参加国际时装设计大赛。
她没多少时间了。
为了能赶上,也为了最好的成品,她将自己关在庄园,谁也不见,也断了所有联系,沉浸在作品的制作。
夏日燥热转瞬过。
枫叶转红。
从闭关的状态脱出,已是入秋了。
接下来,就是同王室确认婚纱,还有协商婚纱成品她是否可以送去大赛的事,为此她可以放弃这件婚纱相关的所有款项。
作为锦绣的boss,她不缺这钱。
不过是个人情的事。
这么想着,顾不上休息,简单洗漱,换上一身正装,她就带着婚纱,按照提前预约好的时间,前往英国王宫,去见那位定下这件婚纱的王子了。
却没想到。
在王室奢靡豪华的会客厅里,她竟遇到了孟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