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不敢隐瞒,得到消息便上书陛下,一应情形都写在了折子里。”
曹樱菀顿了顿,“说句不怕陛下怪罪的话,景王殿下待元贞女君之心连臣女都能瞧得出来,不信陛下瞧不出。周江王世子没有准时迎亲,臣女便留意了景王殿下的行踪,还真……让我发现了端倪,这才领着人马前去支援。”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反而显得格外真诚。
皇帝垂眸,鼻息间突然溢出一声冷笑。
“好好,朕这儿子当真是出息了!”他叹了一声,“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事关皇家颜面,横竖今日元贞女君都已经完婚,周江王世子也无大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曹樱菀垂下眼睑,挡住那一抹愤愤不平。
“可你,擅自调用英国公之令,还率领了人马出城对景王下手,这是以下犯上,你可明白?”
曹樱菀缓缓跪下,匍匐跪倒:“臣女明白,臣女甘愿领罚。”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祝公公慌张的阻拦:“世子,世子……您不可以闯进去啊!!未得殿下宣召,您不可以!”
门猛地被推开,江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皇帝跟前,径直跪了下来。
殿外,祝公公满面愁容,却也不见得怎么担心。
往里头张望一二,忙又让人将内外两层殿门统统关紧。
这下里面有任何声响,外头都听不到了。
有小太监惶惶不安,凑过来耳语:“公公,里头……要不要紧呐?”
他们生怕自己被牵连。
要是皇帝雷霆大怒,连带着
祝公公长舒一口气:“要是只有庆嘉县主那还不好说,如今世子来了,陛下应当不会那般生气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忙事儿!给陛下准备的莲叶百合汤都备好了么,一会儿陛下就要用的!”
小太监们闻言,纷纷缓和了脸色,各自忙碌。
御书房的大门一关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
天彻底大亮时,曹樱菀从里面出来了。
走到宫门外,却见盛娇正等着。
“你怎么来了?”曹樱菀眼前一亮,忙快步上前,“昨个儿是你大喜之日,你这么早过来作甚?”
“我不是这么早,是昨夜世子进宫了,我就赶来了,不然哪能等得这般巧?”
盛娇温温一笑,“我估摸着你该出来了,就想着接上你,咱们去用一顿热乎乎的早饭可好?”
她眉眼温婉,笑容轻柔。
曹樱菀看清了她眼底的包容,心头像是被人瞬间勒紧。
“好。”
反正,这时候她也不想回府。
要被父母追问,说不定还要挨骂……
最要紧的,是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应对这一切。
昨夜对盛娇来说是人生的转折,对她来说,更像是颠覆过往一切的开端,她必须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好好静一静。
盛娇领着她去了金小乐的早点铺子。
年后,早点铺子被金小乐打点得很是不错,生意红火,几乎忙不过来。
见盛娇来了,金小乐二话不说就上了几样她平日里喜欢的早点果子,另有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
从事劳动的少年成长得很快,瞧他在一片薄雾笼罩的晨光中沁着汗珠,一举一动都利落干脆,很有当初金小俏的风采。
曹樱菀瞥了一眼:“这不是那个……”
盛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破不说破。”
曹樱菀了然,扯了扯嘴角,开始用早饭。
累了一晚上,又熬了大半宿,还在陛下跟前回了话,这会子的她身心俱疲,心头萦绕的事情太多了,反而一时半会毫无睡意。
用完了一碗豆腐脑,她依旧耷拉着眼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早不了多少日子。”盛娇平淡道。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木已成舟,无法更改,而不是刻意隐瞒。”
“对。”
盛娇又将一碟咸口的酥饼推给她,“你我知根知底,对你的脾性我多少了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难不成堂堂英国公千金、县主之尊,还要找上门去要个说法么?”
曹樱菀闭上眼,绝望又释然地长叹。
她再也没想到,当初那位战死沙场的心上人其实根本没有死。
他人是回来了,但心……已经丢进了一片茫茫的时间长河中——他失忆了。
忘记了与曹樱菀有关的一切。
忘记了他们共同征战,互为依靠,彼此相惜的情分。
后来归家,他家里也隐瞒了他还活着的消息,索性就当成一个已经离世的人,还能得一笔抚恤,更能摆脱往后继续从军的可能。
“我只是不理解,他们家门第虽比不上我家,但也是京中颇有名望的,为何……连个解释或是答案都不给我?我还以为他真的,真的……”
曹樱菀苦笑着,猛地咬下一大口酥饼。
想硬生生吞下,就像是吞下这无边的苦涩与憋屈。
盛娇道:“这何尝不是答案?”
曹樱菀看向她,眼眸微红,有些不解。
“这就是答案,不管他是真失忆也罢,假失忆也好,不论他本人还是他父母,都不约而同做出了一个选择,那就是与你彻底切割,再无往来。这难道不是他们的答案吗?”
盛娇抬手揉了揉好友的肩头,“我让你提前从淮州返京,就是让你能查到这些,好给自己一个答案。过往种种皆深陷泥沼,但你大可不必一直深陷。”
曹樱菀慢慢咀嚼着,终于将这一口咽了下去。
泪也跟着一同咽下。
她又饮下一壶酪浆,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刚刚郁结不开的眉间顺势舒展,她不拘小节地擦了擦嘴角:“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盛娇望着她,目光平静。